“快跟幹爹說你特别喜歡。”林平之摸摸她的頭，并沒有真正在着她。林驚蟄轉過頭看到幹爹期待的目光，看到常清明渴望的眼神。所有人都看着她，期望她喜悅地大喊，“我太喜歡啦！”，他們等待着這一刻，并暗自決定着在那一刻如何露出最愉悅的笑容

林驚蟄站在他們中間，小小的嘴唇有些顫抖。她想起電視裡廣闊的足球草地和運動員們紅彤彤的臉，她沒有哭，但是鼻子很酸，林驚蟄在很久以後才明白有一種情感叫作孤獨，在她得知它的名字之前，已經無數次體會過它了。

“謝謝幹爹，”林驚蟄說，"謝謝幹爹，我不喜歡芭比娃娃。”

“說什麼呢，寶貝，”嚴薇趕緊說，“她可喜歡了，小孩子就一陣兒一陣兒的。她估計今兒鬧脾氣呢。

“林驚蟄！”林平之不滿地說，“我平時怎麼教你的？”

“沒事沒事，”幹爹說，“怪我怪我，店員跟我說小女孩都喜歡這個，我尋思對啊，小女孩不都喜歡娃娃嗎。沒想那麼多。”

林驚蟄看着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她走到常清明旁邊，常清明抱了抱她。林驚蟄在此刻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常清明是為了安慰她而抱她，不是因為明白她在想什麼而抱她。

幹爹就這樣離開了，林驚蟄此後再也沒有見過他。

林平之下午兌現了帶林驚蟄去買生日禮物的諾言。他們去了一個巨大的商場，在走過一個裡面充滿粉紅色和玩具娃娃的商店時，林平之問她要不要進去看一看。

“不。”林驚蟄說。

“你什麼時候不喜歡這些了，其他小女孩都喜歡。”

“我要去那裡，”林驚蟄固執地指着前面一個賣球類和小汽車的店，"我喜歡那裡。”

“那裡都是男孩子啊。真的不在這裡看看嗎？”

“不！不！不！”林驚蟄突然開始大哭，“我讨厭這些，我讨厭······”她覺得爸爸什麼都不理解，她讨厭爸爸，讨厭幹爹，讨厭過生日。

“你哭什麼！别哭了！”林平之的話語中帶了煩躁。

林驚蟄哭得昏天暗地，等她終于停止了哭泣，她發現自己坐在一張商場外部的長椅上，一臉愧疚的爸爸手裡舉着兩個冰激淩。一個是她最喜歡的巧克力味，一個是爸爸最喜歡的抹茶味。

“爸爸錯了，不哭了啊。”林平之把巧克力味冰淇淋遞給她。

林驚蟄小心翼翼地接過冰激淩，用舌頭去舔它。

“爸爸今天脾氣不太好，”林平之也吃起了他的冰淇淋，“爸爸太不理解你了。爸爸現在知道你不喜歡芭比娃娃和粉色的東西了，原諒爸爸，好不好？”

林驚蟄毫不猶豫地點頭。小孩子都是這樣，你對他們好，他們不記仇的。

“你幹爹今天來，其實是要跟我說他要移民去美國了，他在外企工作，之前就老出差，現在老闆想調他去總部，算是高升了。”

林驚蟄乖乖聽着，吃冰淇淋，不說話。

“我很早就認識你幹爹了，在高中我倆就一個班，考了同一所大學還被分到同一個寝室，你說巧不巧？我那個時候就想，我倆肯定做一輩子的好哥們。我跟你說過沒有，有一次我高數考砸了，你幹爹使勁打了我一下，說‘别擱這兒低沉了'。然後我倆騎車上北海公園溜達，大半夜的，月亮賊亮，像一個大盤子似的。我當時就拍他一下，說‘你以後得當我孩子幹爹‘，我當時已經認識你媽媽了，他說’哎呦喂你小子，想得真夠遠的，成！'我有跟你說那個月亮很亮嗎？”

“爸爸，你在哭嗎？”

“哭啥?沒有，有沙子進我眼睛了，你幹爹要是聽到，他肯定笑我娘娘腔。你幹爹上大學可不留絡腮胡子，老班當時還以為他是體育特長生。”

“爸爸你别哭了，我也想哭了。”

“你幹爹之前出差就出差一兩年，好兄弟用不着天天見,他要移民去美國了，以後估計再也見不着喽，"林平之揉了揉他的眼睛，”你覺得美國的月亮是啥樣的？”

“我不知道。”

他們的冰淇淋化了一點，掉在了地上。

“你别跟你媽說我給你買了冰淇淋啊，她昨兒好像跟我說不許給你吃冰的。”

“好。”

“趕緊吃，吃完了你爸帶你挑禮物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