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蟄有了一種奇怪的融入感，仿佛成為了海洋中的一滴水。“我就是麻雀了。”她快樂地說。

“栅欄、砂子、木頭、麻雀！栅欄、砂子、木頭、麻雀！”他們大喊着跑向假山，林驚蟄自豪地發現自己跑得比他們都快。

他們在假山上瘋玩了一天，還用泥和石頭在旁邊的草地上砌出了一面城牆，玩敵人入侵的打仗遊戲。林驚蟄很快樂，她喜歡奔跑，喜歡爬微山，喜歡用髒兮兮的泥巴和石頭砌牆，喜歡遊戲中的進攻，喜歡栅欄，砂子和木頭。僅僅是過了這麼一天，從前那些丢手絹，跳格子和過家家的生活好像已經成為了久遠的回憶，徹底地被她抛在腦後。

“拜拜，”他們跟她揮手告别，“麻雀，明天咱去爬亭子那邊的那四棵樹。上午。”

“好！”林驚蟄說，“拜拜！”

在回家的路上，她不停默念着“我是麻雀了，我是麻雀了。”

林驚蟄跟男孩子們一起玩這件事，很快被樂樂她們發現了。在孩子們幼小的心靈裡，女孩子是不應該和男孩子一起玩的，她們不知道原因，卻從外界中吸收了道理。她們認為兩種性别是不同的，是不可以在一起玩的，盡管她們對兩種性别的了解浮于表面。她們可以接受林驚蟄的遊離，卻無法接受她的背叛。

樂樂給予常清明一個任務，去告知林驚蟄：如果她繼續跟男孩們一起玩，她就再也不能跟她們玩了，永遠都不能了。

常清明走到林驚蟄那裡的時候，心裡既懷着擁有任務的驕傲，以及對林驚蟄行為的不解。她認為和男孩子們去爬各種東西，在土裡玩是很髒而且很無趣的事。她幾乎沒有懷疑過林驚蟄會選擇回到她們中間。

“樂樂讓我跟你說，如果你不停下跟男孩們玩，你就再也不能跟我們一起玩了。”

林驚蟄正在地上用石頭挖出一道土溝，她甚至沒有擡頭。

“那就不跟你們一起玩了呗。”

常清明被震驚噎住了，她短時間内無法開口說話，她幾乎無法理解林驚蟄的意思。

“蟄蟄，”常清明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這樣你就沒辦法跟我們一起玩了啊！”

“為什麼呢？”林驚蟄停下了動作，她的聲音裡飽含着純粹的不解。

“因為，”常清明發現自己無法說出恰當的理由，“因為你不能去跟男孩們玩。”

“為什麼不可以？他們跟我們有什麼不一樣嗎？”

“有啊。”常清明不假思索。

“你也說不出來真正的不同，對吧？”林驚蟄擡起頭，常清明看着她的眼睛，她看見她的眼睛裡有一種堅決的情感，而她在此時還沒有理解它，“因為本來就沒有真正的不同。如果不去跟他們玩，怎麼知道有沒有不同？如果不肯去爬樹，怎麼可以看見天空呢？”

常清明呆站在那裡，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在外界的觀念中被勸着放棄了自己找尋真相的動力，他們告訴她道理而不讓她自己去觀察和總結。她在那一刻真誠地認為林驚蟄所說的是正确的，男孩和女孩之間沒有除了人與人間的差異之外的差别，但她所學到的一切讓她很容易去信服旁人的觀念，所以在之後的某一刻，她也會真誠地認為其他人的觀點是正确的，而遺忘了此刻的感受。

林驚蟄沒有繼續挖那條土溝，她平靜地注視着常清明，像在等着她從一場夢裡醒過來。她知道她會醒過來的，今天或是此後的任何一天并沒有什麼區别。

“那麼，你不跟我們一起玩了？”

“對。”

“好吧，那我去告訴樂樂，”常清明向來處走了幾步，又扭過頭回來了，“我晚上的時候上你家找你玩，在跟樂樂她們玩完了之後。”

“好啊。”林驚蟄對她露出了笑容，她看起來不像剛剛那樣陌生了。常清明小跑着去找樂樂她們了。

林驚蟄蹲在那裡繼續挖她的土溝，她突然很想唱歌，于是哼起了林平之在家裡唱的一首歌。因為那是一首英文歌；所以她隻是哼着它的調子。

在她長大以後，她才記住了這首歌的歌詞。

“It 's been a long day,without you my friend. And I 'll tell you all about you when I see you again .We 've com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 Oh,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When I see you aga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