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太棒了！” 李桃再次深吸一口氣。再過一會兒她們都會回到家，坐在明亮的燈下，吃早已準備好的熱騰騰的飯菜。所以她們向前走，完全不被漸漸浮起星辰的天空驚擾，隻要永遠有目的地，她們就永遠在路上。

林驚蟄會回到家裡，扔下沉重的書包，着急地咽下爸爸媽媽關給她的青菜，躺在沙發上看她喜歡的漫畫。常清明小心地挑出一塊魚肉裡的刺，媽媽喋喋不休地講述地工作時遇到的一件離譜的事，爸爸今天有一個酒局。常清明在黑暗中躺在床上，爸爸輕聲用鑰匙打開沉重的木門。常清明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聽着常建軍盡量壓低的腳步聲。“爸爸，爸爸，”她想喊出來，仿佛她有很多話要同他講。她一言不發地躺在黑暗裡，摟緊玩具小熊。

李桃打開家門時李槐正在擺筷子，隻有兩雙筷子。

“爸爸媽媽今天又沒回來？” 李桃平淡地開口。

“嗯。”

“你做的什麼？”

“煮了面，西紅柿雞蛋面。”

“哦。”李桃不喜歡西紅柿，李槐也不喜歡，但家裡總是有很多西紅柿。他們坐下，開始安靜地吃飯。

“我跟你說，”李桃自顧自地開口，“今天舞蹈老師說表演要選一個領舞。我覺得她一定會選我。”

“為什麼？”

“因為我是舞蹈團裡最有天賦的啊，田老師說過好多次。” 李桃不太喜歡和李槐聊天，她想要得到的是熱烈的稱贊和愛，她知道李槐不會給她。李昌文和張莉莉會給她，為了填補每一個他們不在她身邊的時刻帶來的空虛。他們不會想到去補償李魂，李槐看起來不需要這些。李槐是男生，他太安靜了，年齡也大了，每次看到他都像看到他在走遠。于是他們不去看了。

“你小時候不喜歡跳舞。”

“不，我喜歡，我一直很喜歡。” 李桃反駁他的話。

“有一次你跑回家，哭着跟媽媽說你不要再跳了。然後你參加了很多比賽，站在滿是燈光的舞台上，所有人都說你太漂亮了，太有天賦了。之後你所有寫得好的作文都在說你要一輩子都跳舞。”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你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我現在非常喜歡跳舞，而且我可以跳得很好，”李桃防衛般辯護，“我就是喜歡。”

“好吧。”

“你憑什麼不相信我？” 李桃氣憤地喊。好像從小到大一直是這樣，李槐冷靜地說話，而她聽到的是無窮無盡的批評，無聲的不滿。她小時候會哭，其實她很少哭，摔在地上隻會感到生氣，但每次和哥哥吵架生氣到極點都會嚎啕大哭，李槐始終覺得她是為了向爸媽告狀。

“我沒有。”

“你就是！你就是！” 李桃握住筷子大喊，“你總這樣！為什麼别人的哥哥不這樣？你煮的面也好難吃！我之前也沒有跟你說過你煮飯難吃對不對？我讨厭你做的飯！我讨厭西紅柿雞蛋面。”

“難道你以為我喜歡給你做飯？李桃，我沒有這個義務。”

李桃已經飛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

今天是李槐的生日，他把盤子放進碗櫥裡，自己都快忘了。

幾天後李槐坐公交車，站在門口等待下一站下車時看到車門的玻璃上貼着一張公告，公告上說9月11日XX東路改名為XX白坡橋。李槐的生日是9月11日，他看着那張公告，感到一種類似被銘記的奇怪的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