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錢,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在紅燈籠微弱的火光中翻飛,旋轉,從天而降,厚厚的如同積雪,在地上落下一層又一層。
“粘脖子上了!”前面擡轎的一人煩躁的吵嚷。
“啊……黏我眼睛了!”
“媽蛋,這些人瘋了吧,這是送親還是送葬啊?”
“少說話,穩住轎子。”顧臨川高聲道,“注意腳下。”
鄉間小路鋪滿了大大小小不平坦的石頭,彎曲崎岖,每一次颠簸,肩膀上的杠子都好像要壓斷他的骨頭。
路池在後頭,汗水黏住紙屑,又癢又難受,不得不頻繁的側頭用肩膀擦臉。借着燈籠搖晃朦胧的紅光,他好像看到喜轎在一滴一滴往外面噴血,鮮血噴湧而來,如同大浪濤濤,一個浪頭打過來,要把他生吞活剝。
“咦——”他蒙的回過神,趕緊别開眼。
隊伍蜿蜒前行,很快離開村莊,身後漸行漸遠的村口傳來喜慶祝福的鞭炮,鑼鼓唢呐的喧嚣在寂靜的荒山野嶺不斷回蕩。燈籠的光暈太暗淡了,隻能照亮腳下的路,更遠處是無邊無際,如墨般的黑暗。
了無聲息,除了樹葉被風吹拂,沙沙作響。
了無聲息,除了樹影在地上被拉長,扭曲
時間在絕對的黑暗面前是不存在的,夏星月又悶又熱,全身如同水洗,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已經濕透了。
側耳聽着外面喧嘩的奏樂,還有幾人斷斷續續的讨論,絕望像冰冷的藤蔓,一寸一寸的勒緊她的心髒。
不行,不到斷氣那一刻,她絕不認輸!夏星月倔強的想:想我就這麼乖乖赴死,哼,想都不要想,沒門!沒門!
夏星月咬緊牙關,口腔裡滿是血腥味,一股不認命的勁頭梗在心裡,她用盡了全力的力氣,曲起膝蓋,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撞擊身側堅硬的木闆。
“咚……咚……咚……”
沉悶的聲音在密閉的空間回蕩,可是居然一絲一毫也沒有傳到外面,聲波撞到木頭上,如同石沉大海,别說聲音,連微弱的震動都沒有!
她猛地想起自己不是還有一把匕首嗎!冰冷堅硬的觸感入手,給她帶來一絲微弱的力量。她摸索着,找到轎廂蓋闆與側壁之間那條幾乎難以察覺的木縫,将匕首最鋒利的尖端死死地抵了進去。
撬!用力撬!
她用肩膀頂住轎壁,雙手緊握刀柄,将全身的重量和殘存的所有力氣都壓了上去!
手臂的肌肉因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指節因緊握而發白,汗水混合着血水從額角滑落。
開啊,給勞資開啊!開個洞讓我吸口氣也行啊,我的天菩薩啊!
“呃啊——!”她喉嚨裡發出壓抑的低吼,牙龈幾乎咬碎。
她用盡全力,匕首的尖端也就在堅硬的木頭上刮下一點點木屑。她能感覺到刀身因為巨大的壓力在微微彎曲,随時可能折斷。但那道縫隙,居然紋絲不動!
不是吧,這木頭可真是神了,别是黃金長的吧?要真是黃金長的她可真沒轍了!
四塊木闆,如同不可撼動的封印,将她牢牢鎖死在這移動的棺材裡。
外面的樂聲似乎更喧嚣了,那不成調的唢呐像鬼哭。這麼難聽,給我送葬?夏星月心說自己要真死了,黃泉路上被他們總這樣鬼哭狼嚎來折磨,大概率會被吵的忍無可忍,給他們原地表演一個借屍還魂,吓死這幫龜孫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洶湧地漫上來,幾乎要将她淹沒。
她捏着匕首,手裡的傷口因為用力過猛又繃開了,疼的她呲牙咧嘴,又是一通國罵。
撬不開!根本撬不開!
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幾乎暈厥。手掌的傷口有多深她不知道,但是鮮血汩汩湧出,迅速在狹小的空間裡彌漫開更加濃烈的血腥氣。
我的老天奶。夏星月迷迷糊糊的想,流這麼多血,得吃多少東西才補得回來啊?
劇痛和失血帶來的虛弱感如同冰冷的鐵鉗,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
完了嗎……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她用沒受傷的手死死捂住血流如注的傷口,試圖自救,身體因劇痛和寒冷而劇烈顫抖,蜷縮在冰冷的、沾滿自己鮮血的轎底。
不知道是缺氧還是失血過多,意識開始模糊,黑暗變得更加深沉,仿佛有無數雙來陰曹地府的眼睛,在黑暗中無聲地、冰冷地注視着她,等待她生命的最後一點光芒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