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城的秋冬季節仿佛沒有過渡,刮來一陣刺骨寒風,這霜就該落下了。
零下幾度的天氣,沒有雨雪,就隻是純粹的幹冷,整座城市就像一個巨大的制凍幹機器,冷風會懲罰每一個把脖子和耳朵露在外面的人。
八點十分,銘意總部。
一樓大廳一片空蕩,隻看到幾個保安和保潔阿姨提着水桶走來走去。許遷葳徑直走進電梯,按樓層的時候,17層按鈕居然按不亮。他又試了幾次,還是不行。
一大早上的真是敗壞心情。有點窩火的許總一邊給張助發消息,一邊退而求其次,按了16層。
16層是市場營銷部,才這個點肯定也沒人。張助那邊回得很快,說已經聯系維修工了,十五分鐘内會來檢查故障。
許遷葳頭也沒擡就往消防通道那邊走。
餘光瞥過營銷部,他忽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随即又後退兩步,看了過去。
意料之外的,一排排的工位中,居然有一個位置上趴着人。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就是一個略顯頹唐的後腦勺,人是趴着的,頭頂卻還有根呆毛翹在那裡,怪滑稽的。
許遷葳站在部門外的走廊上,堂堂銘意總裁爆改狗仔跟蹤狂,站在牆後掏出手機,對着那後腦勺拍了一張。
然後轉發給營銷部主管李午,配文:
‘每次方案都卡最後時限上交,我還以為你們部門不會有這麼積極上進的好員工呢。請營銷部上下都将這位呆毛同事視作榜樣,端正态度,積極工作,不然下次再讓我最後一秒才看見方案,你們的年終獎統統減半。’
那一頭估摸着才剛醒的李午點開照片,發現那是許文躍的工位,渾身一個激靈,立馬清醒了。
是許文躍的工位沒錯,但現在趴在那的可不是許文躍啊!吓死了吓死了,還好許總沒進去看,否則就穿幫了。
“是,許總,我一定帶領營銷部全體員工,向這位同事好好學習!”
回完這句,李午揉着眼睛,一看手機時間,人傻了。
思來想去,他還是給許遷葳發了句:“不過,這個打卡時間不用學習吧許總...現在才八點十五。”
銘意的上班打卡時間是九點半啊!
許總那邊不回複了。
銘意大樓外部是那種全透的玻璃面,昨天不知道是誰忘了關側邊的一扇窗,這會兒太陽冒出頭來,陽光從那扇窗戶的角度剛好折射到方趁意脖子上,他撓撓脖子,感覺被燒得火辣,于是緩緩爬起來,一睜眼就對上了刺目的晨光。
眼睛短暫的瞎了幾秒,方趁意一隻手遮住臉,适應了會兒,起身去茶水間接了杯白開,然後回到不屬于他的工位上,晃晃鼠标喚醒電腦,繼續趕方案。
又是索然無味的一天呐。
*
許遷葳站在總裁辦休息間的全身鏡前,很不自在地扯了下領帶,眼神略顯鄙夷地上下打量着鏡子裡的自己,就像在挑豬肉。
今天晚上他要赴一場很重要的約。
不是酒會宴會招标會,而是如果進展順利的話,會是一場約會的那種約?
青春期時的小許總也不是沒跟漂亮姑娘拉過手,但她總覺得是在過家家,沒有任何談戀愛的實感,看着對面明明很動人明媚的笑臉,他甚至連一點悸動都沒有。
但今天不同了。
今天要赴的這個約,在别人看來可能荒唐幼稚,但對許遷葳來說剛剛好。
所以他悉心裝扮,在鏡子前反複挑剔。
可他卻連對方的面都沒見過。
他對對方的唯一印象就是,笨熊。
再生動一點,提着糖果籃子的笨熊。
再生動一點,提着糖果籃子但一顆都賣不掉的笨熊。
許遷葳偶爾納悶,自己怎麼會對一個未曾謀面的人惦念那麼久。
裝在玩偶服底下的人,是男是女都未可知,怎麼就惦念上了呢。
可是在那個商場沒倒閉之前,他去過很多次。其中最難過的兩次,偏偏都碰上了這笨熊。
該說不說,這該死的、大概名為緣分或命運的臆想部分控制了他的部分思維,讓許遷葳由‘理性的水泥’構築的大腦結構裡混雜進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成分。
不然拿什麼來解釋這樣巧合的相遇,而且還是兩次!即使玩偶熊下的工作人員會有很多個,第二次遇見時,許遷葳還是一眼就認出那就是ta。
又或許人的記憶自帶一些濾鏡,尤其是對本就模糊不清的事物。于是他又做好了另一種心裡預設:此笨熊的形象已經被我在腦海裡私自美化了很多遍,如果見到真人後,發現與想象相差甚遠,那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