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秋冬交替之際,隻不過那天天很陰,好像還下了點小雨。
方趁意不會平白無故記得這麼清楚,那是因為——在這麼一個陰冷且毫無日光的冬天裡,有個帶着大墨鏡的神經病徑直朝他——套着玩偶服的他走了過來。
不知道是此人臉太小還是那墨鏡太大,至少在方趁意的視覺上,是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的程度。
這個墨鏡男走到他旁邊就不動了,方趁意雖然看不見他的眼睛,但總覺得他在看自己,被盯得渾身發毛。
于是投降般,從小籃子裡掏出一顆糖,遞給他。
墨鏡男定在那,看了眼糖,又看了眼他,接過去。
籃子邊邊貼着很大的四個字‘兩元一顆’,方趁意感覺墨鏡男的視線正彙聚在那貼紙上,于是很應景地挺起胸膛,用胖乎乎的熊爪指着自己身前的二維碼,然後指向貼紙。
翻譯:糖,一顆兩塊,打錢。
然後他感覺墨鏡男好像是笑了,很輕的一聲,玩偶服隔音太好他也沒聽太清。
在他還在疑惑墨鏡男究竟笑沒笑的時候,墨鏡男忽然提起他手裡的籃子,拎到自己手上,默默看了幾秒,随後拿出手機掃上他身上的收款碼。
‘支付寶到賬 128元’
然後墨鏡男将籃子裡的糖全部倒了出來,一股腦塞進自己大衣口袋裡。
那口袋一下子就鼓脹起來,方趁意看着這一幕,腦子裡忽然冒出‘吃不了兜着走’幾個字是怎麼回事...
墨鏡男似乎也覺得這麼裝着有礙觀瞻了,就走到休息區那邊,坐下,剝開一顆糖丢嘴裡,咔吧嚼了兩下,咕咚,吞了。
方趁意一直關注着他的動向,看見這一幕,他趕緊邁着熊步挪過去,兩隻短胖的熊爪在身前瘋狂交叉揮舞着。
翻譯:不可以這樣直接吞!
這可是硬糖啊,而且顆粒還很大,很容易劃傷喉管甚至導緻窒息的!
所以糖紙上才會有‘三歲以下兒童請在家長監護下食用’的字樣。
但是...這位墨鏡男先生,你幾歲了啊?
墨鏡男看他那個手足無措的樣子,就又掏出一顆糖,丢嘴裡,也不嚼了,乖乖含着,兩手撐着座椅邊邊,求誇贊似的看着他。
好吧就當你是三歲好了。作為一名非常有職業素養的玩偶熊,方趁意伸出一隻熊爪,搗鼓了半天,終于撐出了一個大拇指的形狀。
墨鏡男就開始小幅度地左右搖晃這身體,好像真的因為這個大拇指而受到了多大鼓舞一樣。
快到交班時間了,方趁意幹脆就靠着這個墨鏡男坐下了。背靠背了會兒,他就覺得這一幕很眼熟。
呆呆熊狐疑地看向墨鏡男,越多看一眼,就越覺得眼前的輪廓正在和之前那個令他印象深刻的黑色長塊重合...
該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回憶被迫終止。方趁意還沒來得及思索黑色哭哭大長塊兒和墨鏡64哥是不是一個人,萱姐的電話突然打來了。
另一邊,咖啡廳内,許遷葳的最後一點耐心也被耗盡。
他先是發信息把張助罵了一通,然後看着對面男生有點驚慌失措的臉,煩了,徹底煩了。
他倏地站起身,“今天的事是個烏龍,你就當我們沒見過面。”
那男生面露難色:“啊,那許靖哥那邊...”
“我管他什麼許靖李靖,又不是我生的,關我什麼事!”最後那點咖啡被他一飲而盡,媽的,又涼又苦。
“每天就知道搞這種惡心人的手段,許家是不是根本沒有正常人?”
男生啞了,微張着嘴欲言又止,像是想提醒他,别把自己給罵進去了哥。
然而許遷葳下一句就是:“我他媽就是最有病的那個!”
旁邊的過道有餐車經過,許遷葳出不去,不得不頓在原地等待。哪怕隻是幾秒鐘的功夫也不想看對面,于是轉頭望向窗外。
傍晚昏黃的路燈下,一個單薄的身影從他眼前匆匆跑了過去。
許遷葳愣了,看着那個背影離去的方向。
方趁意?是方趁意吧?
他下意識眨了眨眼,沒看錯吧,剛剛是方趁意跑過去了?而且...是不是眼圈紅了?
身旁的過道終于空了出來,許遷葳立刻循着那個背影的方向追了過去。
咖啡廳對面是一個綜合大樓,低樓層是小型商場,往上辦公的自己開店的都有。
他追到電梯間的時候方趁意已經上去了。他站在唯一一部顯示屏數字不斷變動的客梯前,看見數字停在了13,便立馬進入另一部客梯,也按下13層。
進入電梯内的密閉空間他才開始後知後覺,我這又是幹什麼呢?嫌剛剛的烏龍還不夠敗興,現在又上趕着給自己找不痛快?事不過三不記得了嗎?
數字緩慢攀升着,他也很快給自己找好了台階下。
沒什麼特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像方趁意那種倔種會因為什麼哭,被騙錢?他也沒有錢吧,賺得那點全拿去還債和給他弟治病了,他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總不能是他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