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主卧裡亮着一點微弱的屏幕光。醫院開的藥标注了飯後服用,藥裡含有的安眠成分,讓路餘早早睡了過去。
但或許是這段時間的生物鐘被自己折騰得太過混亂,隻睡了不到六個小時他就自然醒來。
手機顯示才淩晨三點。
路餘歎了口氣,扯着被角翻了個身。白天因為發燒而昏昏沉沉的意識逐漸回籠。以他的經驗看,睡是不可能再睡着了。
手指在屏幕上方随意滑動,最後點進了朋友圈打發時間。
他列表裡的人不多,加上後常常聊天的人更是屈指可數,再加上他自己也很少發朋友圈,因此一路看下去都是之前沒來得及看的新内容。
小賴發的大多都是遊戲截圖,各種抽卡界面、活動戰績以及角色表情包五花八門。但從一個月前起,額外多了許多實拍照片,籃球場、美食街,甚至還有電影院,一直到一周前突兀斷掉,之後就又回歸了沉迷遊戲的二次元生活。
楚桑和黎元則簡單許多,偶爾幾張照片都是學習的打卡記錄,或者是以圖書館為背景的咖啡特寫。
但由于這倆人天天形影不離,每天走的路、做的事幾乎完全重疊,導緻經常發生同一張照片出現在兩個人的朋友圈的情況,路餘記得自己明明前幾條剛看過這張圖,往下看了幾條後就又在另一個人發的朋友圈撞見了它。頭幾次他甚至懷疑是自己沒睡醒,直到重複兩次後發現是楚桑和黎元,這才安心地接受了這個Bug。
除了幾個室友,以及一些平時偶爾有些交流的老師同學,他朋友圈裡出現頻率最穩定的其實是梁成修。
梁成修發朋友圈的頻率不算高,内容也多是一些自己拍的圖片,其中還有一張之前在蛋糕店拍的小蛋糕。
照片也都很日常簡單,多數情況下都是他自己做的菜、一些花花草草和随手寫的簡短書評。
但看着看着,路餘的眉頭卻微微皺起,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照片裡出鏡的美食,用的碗碟和他出租屋裡的不同,應該是梁成修自己在家做的。
可一個常常下廚做飯的人,家裡的洗碗機卻疏于打理,甚至廚房連熱水都沒通?
這不合理。
路餘微微眯起眼睛,回憶着自己從進入這套房子起,見到的每一處都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可越是這樣就越發顯得他的懷疑合理起來。因為房子裡的生活氣息太少了,淺淡到幾乎不存在。雖然有衣服、被子床單,冰箱裡也有食物,可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和家具,這套房子堪比售樓處的樣闆間。
路餘暗暗想道,哪怕是在出租屋,梁成修也有件幾乎隻有他一個人在穿的圍裙,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他那後來就沒再拿走的衣服……
越想越不對勁。路餘翻了個身,被子空隙裡漏了點風,逼得他往被窩裡又縮了縮,大半個下巴都藏進了被子裡,幽幽的薰衣草香似有若無地圍繞着他。
洗衣液熟悉的薰衣草香氣,還帶着淡淡的檸檬氣味,被溫熱的呼吸一撲,變得愈發濃烈,盈滿鼻間。
不對。
路餘心下一動。味道不對。
明明這是主卧,床單被罩從他進門後也沒有換過,怎麼可能會一點雪松香都沒有。
那人身上的雪松味道雖然淡,但他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會或多或少地沾上香氣,除非梁成修從來沒在這裡水果,所以被子上才會隻有洗衣粉的味道。
可是……
一個負債到被迫下海,被人包養的人,名下怎麼會有多餘的房産?
*
隔天一早梁成修就送路餘去了學校,出于某些尚未來得及深究的原因,路餘沒再麻煩他,中午在食堂吃過後便直接回了出租屋。
小區雖然年份久遠了一些,但占地面積并不小。路餘從小區大門沿着石闆路徑直往裡走,卻在某一個轉角處腳步忽地一頓。
很奇怪,明明這條路上來來往往的并不隻有他一人,但他總覺得有道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用餘光環視一圈卻沒有發現異樣,路餘把身上的書包背正,加快了腳步。
轉過頭時餘光一掠而過,路餘眼神一頓,步伐卻來不及停下,直接拐過了那個樹影綽綽的岔路口。
路餘心頭一悸,冥冥之中似乎被什麼牽引着,腳步猛地一轉,飛快跑回了那個岔路口,可剛剛那道人影卻早已消失無蹤。
路餘拽着書包背帶喘了兩口氣,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雖然不能确定,但他直覺那道一直跟着他的視線應該就是那個人,他隐隐能感覺出這個人對他并沒有惡意。
剛剛模糊掃過那張臉,他暗暗回憶了一番這段時間的經曆,并沒有找出任何有關這個人的印象。明明自己從沒見過這個人,卻又偏偏覺得詭異的眼熟。
路餘裝作丢了東西的模樣繞着岔路口轉了一圈,确認那個人已經離開後,這才轉身離開。
而在他轉身後,不遠處停着的一輛賓利車身後,一個身型高大的男人終于松開了捂着人的手。
晏朝羽毫不猶豫地抱住他手臂往他虎口上咬了一口,留下個濕漉漉的牙印後這才把那條手臂丢開:“你幹什麼!”
廖祁把人抱起坐在後備箱上,又把他拄着的拐杖接到自己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