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有淚不輕彈,王斌再也抑制不住,婆娑滿面的抱拳:“東家的大恩大德,王斌無以為報!”
王斌雖生長稽安,但早年走貨遇到個邊郡女人。他們彼此深愛,卻因女人身份有些特殊,迫于世俗壓力,眷侶勞燕分飛。
“她們母女現在生活的很好,王大哥漂泊數年,候鳥終得停歇。”
“諾麗有了孩子?”
“是你的,很漂亮。”
那時王斌走得匆忙,縱百般解釋,愛人依舊不理會他。故鄉老母病重,家書頻傳,實在沒有太多的選擇留給他。
悔恨與自責,倏地交織在王斌心頭。
宋忍冬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你的愛人,是一個非常要強的善良女人。她知道自己是北夷人,不會被你的家族所接受,而且你的老母誓死不同意你們在一起,所以她才忍痛與你分開。”
“這些年,她一定很苦。”
話音未落,王斌“撲通”一聲跪在宋忍冬面前,含糊不清的痛哭:“東家無私幫助我的妻兒,我——”
“什麼都不必說,餘生好好憐惜她!”
一把攙扶起地上人,宋忍冬神情堅定,眼中充滿鼓勵:“來日方長,接下來打起精神。”
“蒼天在上,王斌決不辜負東家的信任!”随後王斌胡亂抹去澀淚,朝熱鬧非凡的食桌走去。
宋忍冬端坐小店一隅,獨自斟茶靜思,小菊笑吟吟地端着盤餃餌:“少爺,這是您最喜歡的素餡。老闆娘剛撈出鍋,趕緊趁熱吃。”
“他們呢?”宋忍冬冷不丁地問。
小菊不解其意,搖指着店中央大咧到:“您看,全吃着呢!”
若沒記錯,冬至是薊春嬰的生辰……
“怎麼沒看見慕公子?”
“别提了,怪不得養出那樣嘴賤惱人的随從。他啊,白日在街上同一個官家小姐拉拉扯扯,想來正春風得意呢!”
原是這樣,宋忍冬勾唇苦笑。繼而垂眸執箸,明明餃餌很香,她卻食之無味。
怪不得薊春嬰道她自作多情,三年前逢場作戲,她怎因三言兩語就相信,他或許隻是嘴上說說。
江中離亭,蒼茫掩映。
亭内男女對坐,懸窗緊閉,暖龍生煙。
“真沒想到,竟在潭州又遇公子。”女郎清麗不俗,素手煨參湯。
俊逸郎君單手執杯,淺斟慢酌,隔了許久方緩緩道:“柳小姐何故在潭州?”
“說來話長,與君别後家中生了些波折。”柳煙兒眼眶驟紅,楚楚可憐。
她的丫鬟不知去了哪裡,一時間美人淚珠大顆大顆滾落,徒留滿室沉寂。
始終不為所動的品茶公子,不是旁人,正是薊春嬰。
眼瞅局面瞬變怪異,抹奴遂邁步上前,彎腰将一方錦帕遞到柳煙兒手邊:“大好的日子,小姐快别哭了。”
“抱歉,我是不是讓公子為難了?”
四目相對,嬌柔女郎惴惴不安,怯生生的凝着他,好似林中迷鹿。
“你一個弱女子,出門在外還是很危險的,不如——”回家去。
薊春嬰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歇斯底裡的大哭遽住。
“公子适才說,你們要去往邊郡,此言當真?”
“鄙人有要事亟辦。”
言畢,薊春嬰擡頭瞟向窗外,朗利的起身:“時候不早了,同伴還在等候,我該走了。”
柳煙兒擡腕輕拭粉腮,蓦地揚起亮晶晶的眼睛,欣喜若狂道:“太巧了!”
一旁的薊春嬰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迎上她的皎皎目光,他禮節性的駐足:“柳小姐也有同伴?”
“我指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刹那頓覺不妙,薊春嬰心底隐約浮起個念頭。
“我也要去邊郡,幸得老天垂憐,不期與公子同行。”
薊春嬰難掩驚詫,不過他很快平靜,硬着頭皮再度勸阻:“怕是不方便吧!”
“公子害怕為世情顧慮,不必擔憂,一路有家母随行。”
千言萬語正待出口,柳煙兒已歡天喜地的去喚人。
薊春嬰孤冷的睨着抹奴,主仆皆神色黯淡。一時之間走也不是,留下思緒更五味雜陳。
柳母斂衣出來,一聽有随行的可靠郎君,愈發感激涕零。
遙想數年前的相遇,薊春嬰着實無法拒絕長輩的哀求,因此點頭答應了。
待他回到客棧,夜色早就深濃。
“主子,咱們回來的太遲,花再多的錢也吃不到餃餌了。”
抹奴整理着床鋪,猶在嘟囔:“柳家母女請您留下用膳,您怎麼二話不說跑回來了。今兒可是您的大日子,竟連頓——”
“出去!”
薊春嬰聽着隔壁傳來的笑聲,眼皮微擡,一拳狠砸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