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宋忍冬還有什麼看不明白,她垂眸輕笑:“我是奉皇命辦事的,你們誰敢與聖上作對?”
“叔公,她不見棺材不落淚,這種時候還在枉費心機,求叔公盡快下令!”宋坤成很是不以為然。
宋忍冬即便有通天的本領,想巴結聖上,恐怕下輩子都是癡心妄想。
“宋坤成,你休要混淆是非,我要見韓大人——”
“來人,将此女關在祠堂,三日後沉塘謝罪!”
*
昏暗潮濕的地牢中,顧青的面具早被摘下,此刻他與來人隔欄相望。
“沒想到闊别多年,我竟會在此見到公子。”
聞言,顧青毫不留情地打斷對方的叙舊,神情漠然到:“原來背後操縱一切的是你!”
“公子,屬下有難言之隐呐——”
顧青斜眸冷瞥,失望透頂:“如果家父還活着,他應該後悔當年白費苦心地教導你。”
“不,先生絕不會。公子,你可知我是為了誰,才走到今天的?”
“難不成為了我?”顧青懶得再看對方一眼。
“自從先生被昏庸的帝王所害,做弟子的沒有一日不恨這個王朝。當年你我失散後,公子一朝生死未蔔,而我吃盡苦頭方從邊地來此隐姓埋名,數十年間以‘齊盛’的身份經商遊走,所做一切皆為複仇。如今蒙天不棄,讓你我得以相認,所以咱們一定能為師父報仇雪恨。”
“師兄,該向誰報仇呢?”顧青似是自言自語。
齊盛一把握住他的手,老淚縱橫地說:“自然是萬惡的薊氏子孫,公子不必擔憂,我這就把您給放出來。”
“所以為了複仇,你就可以扭曲人性,和陳二郎之流為伍殘害無辜?”
面對顧青的不解,齊盛忍不住為自己解釋:“公子有所不知,非是我要做陳二郎的軍師,乃因我隻是一介商賈。一品香雖名揚南穆,可要複仇僅僅靠收集情報談何容易,更何況咱們的仇人非比尋常。陳二郎不過馬前卒,要借力打力需靠朋黨。”
顧青眼底的光芒愈發黯淡,他五味雜陳至極:“師兄,你知道嗎?早在一年前我比你還想複仇,落草為寇亦不改死志。然而我下了山,看到外面的世界,再也無法堅定内心了。我恨無能的統治者殘害了父親,但我卻無法否認如今的政通人和。”
“不是這樣的……”齊盛神情灰蔽地喃喃。
“南穆絕不能再動亂,黎民百姓好不容易休養生息,我們怎可為複仇而複仇!”
“但有朝一日到了黃泉之下,又有何顔面見先生呢?”
齊盛悲痛萬分地掩面,整個人瞬間衰老。
“他老人家會理解我們的,如今咱們該做的是督促朝廷收服失地,家祭方能以慰先靈!”
“談何容易,公子可知薊氏子孫正在内鬥,宣王監國其心有變,他們無暇抗敵。”
齊盛想起大司徒的話,對南穆統治者根本不抱希望。
顧青心知一時扭轉不了對方的思想,于是他便把注意力放在當下:“師兄,眼下我有要事想求,還望你能相助。”
“公子直言即可!”
“我想讓你救蘇姨娘——”
齊盛頓時表情遽然,眉頭緊鎖到:“她是夷人,國仇家恨俱不容!”
顧青凝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可她是我的妻子!”
“什麼?”
“前塵往事不再多提,是我負了她,還愧對那個孩子。”
齊盛當即頭皮發麻,渾身僵硬地問:“莫非宋忍冬是你的孩子?”
顧青滿帶自責地點頭,嗓音低沉沙啞:“這輩子,我都對不起她們母女。”
饒是齊盛精于算計,也萬萬沒料到命運如此捉弄。他不過為複仇順帶之舉,竟險些害了先生珍貴的血脈。
“公子,我真是個罪人啊!”
“師兄,你這是何意?”顧青難得失态,目光焦灼地死抓住對方。
“長話短說,當務之急咱們得趕緊救這孩子。”
可此刻的宋忍冬,幾乎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待到明日午時,她就會在全族人的見證之下沉塘。
夜幕低垂,祠堂格外幽暗。
宋忍冬拖着沉重的步伐,有氣無力地倚在柱子上。連日來滴水未進的她,雙唇早已幹涸開裂,咽喉疼的連吞咽都艱澀無比。
回想過往,恍如隔世。
女扮男裝被拆穿,如今夷人的身份又令她寸步難行。真不知道娘會遭遇什麼,芙蓉和如意能不能得到善待……
想她宋忍冬何懼生死,但千萬不要連累這些無辜之人。思慮萬千,她慶幸柳夫人暫留驿館,也暗暗祈禱派出去的人能早點找到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