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豔的陽光從茂密的樹葉縫隙穿過,蘊着金色的斑駁光點落在地上,年輕俊美的男人穿過大自然制造的丁達爾光束慢步前進。
鬼魂諸伏景光像人類一樣走在九條醴身旁。
他偏頭看旁邊年輕人那彷佛被搭上一層薄薄光芒的白皙側臉一眼,又目視前方,他有些近鄉情怯。
“不知道你朋友喜歡什麼花,所以隻買了最常見的花。”九條醴歉然道。
“沒關系,研二那家夥,生前就是個花花公子,什麼花都喜歡。”諸伏景光滿臉回憶地笑道。
這家墓園位于東京市中心,原本是某個藩主的私家墓地,後來改成公墓,一直延用,已經有一百五十多年。因為交通便利,許多日本各界的名人也埋葬在這裡。九條醴獨自一人來拜祭,在守墓員那裡做了登記,然後由鬼魂諸伏景光帶他去那一座墓碑前祭拜。
萩原研二。
九條醴與鬼魂替停留在一座墓碑前,碑上寫了亡者的姓名、籍貫、逝世年月等,七年前去世,享年22歲。
這麼年輕啊……
九條醴心中惋惜。
他放下花束,默默半蹲在墓碑前。
鬼魂諸伏景光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着,他喉嚨幹澀,伸手想要觸碰墓碑,但什麼都觸碰不到,隻能自嘲道:
“現在,我跟你一樣啦。”
萩原研二是他們警校五人組中第一個因公殉職的人,那時諸伏景光自己已經被公安安排到黑衣組織當卧底,過了三天才從同是卧底的降谷零那兒知道萩原研二的死訊。
人前他要佯裝無事,人後他背着黑衣組織的成員,躲在廁所裡無聲痛哭了一場。
諸伏景光想要去祭拜,卻怕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壞了大事,隻能無聲咽下一切悲痛。
九條醴望着諸伏景光虛幻的背影,他不清楚這隻鬼的來曆,在旁邊沉默良久。
蟬鳴陣陣,祭拜完生前好友,九條醴起身,背脊挺直,目光直視着鬼魂,問:“走不?”
鬼魂諸伏景光聞言,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那雙微微泛紅的的眸子望了過來,聲音略帶沙啞地說:
“……好。”
那樣可憐。
九條醴耳尖微微一動。
“聽說日本的神仙鬼怪,如果沒有人記得,就會漸漸消失在天地間。你一直在人間,大概因為有很多人記挂你。”
鬼魂諸伏景光:“那……為何隻有我一個特例?”
他覺醒意識這麼多個月,外出發現違法犯罪的時候,也沒有見到其他鬼怪啊,他想見那些同樣因公殉職的戰友們的英魂。
九條醴腳步頓了頓,随意猜測道:“可能因為我吧。”
鬼魂諸伏景光沒有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還沉浸在見到已故校友的哀傷中。
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走來。
九條醴和鬼魂諸伏景光不約而同轉過頭。
來人手裡也捧着一束花,見到前面有人,驚訝了一瞬。
想不到還能再一次見到發小兼同僚的諸伏景光亞麻色的瞳孔猛地一縮,呼吸一滞,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地抖着。
九條醴注意到他的異常,轉眸不着痕迹地打量來人。
男子黝黑皮膚,金色頭發,臉頰的汗滴順勢落進了襯衫衣領裡,微微浸透了他白色的襯衫,顯露出裡面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看樣子,這人剛剛走了不少路。
他英俊剛毅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日安,先生。”男子對九條醴禮貌問好。
“日安。”
九條醴彎唇颔首,他瞥了身旁情緒激動的鬼先生一眼,神情自若地問:“你也是來祭拜朋友的嗎?”
男子輕輕點頭,眉間的皺紋不着痕迹加深了幾分。
他走過來,九條醴側身讓出一條道。
萩原研二的墓碑前已經有一束新鮮花束,很可能是剛剛打照面的那個人放的。
男子沒作思量,直接将花束放在萩原研二旁邊的一座墓碑前,墓碑上的遺照是一個老頭子,享年104歲,喜喪。
九條醴視線掠過鬼魂諸伏景光的臉,即便注意到他的異常,但人與人的交往,最忌諱交淺言深。
像他這種——在片場,他的人設是虛心好問善談的晚輩;在月影劇團成員面前,他的人設是穩重可靠能信賴的大哥哥;在鬼魂諸伏景光面前,他的人設是沉默客套的陌生人。
将演戲融入到日常生活裡,才是九條醴為人處事的哲學。
男子放好花束,蹲下來,雙手合十,閉眼祈禱。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望着不遠處清冷疏離的年輕男子問:
“這位先生,等下你打算做什麼呢?”
九條醴轉動了下琥珀色眸子,腕表上指針顯示上午十點四十分,鬼魂諸伏景光說過有幾個生前好友想要他去幫忙拜祭,現在時間還算早。
“怎麼了?”
他面上帶着笑,卻也能看得出拒人于千裡之外,讓人不好接近。
男子慌忙擺手,解釋道:“沒、沒事,就是現在很少有人會選擇在工作日來墓園,我因為住在附近,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