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警署。
暴雨驟起,空氣悶熱潮濕。
警察讓四個嫌疑人到達警署,說是需要補充一些口供。
最先抵達的是近松神社的權宮司光海,他穿着一身深色和服,腳踩木屐,神情冷肅,來到警署後警察問什麼就答什麼,口供跟之前的相差無幾,看不出有什麼疑點。
第二個到來死者的小女兒四井美惠,藝人那智真悟先生跟在四井小姐身旁不請自來。
他看見一道清冷挺拔的身影,是戴着口罩,瑩白如玉的肌膚像是在發光一樣的九條醴,冷哼一聲。
四井小姐半垂着頭,輕輕說了一句,那智先生瞬間安分下來。
九條醴淡淡瞥了他一眼,朝四井小姐輕輕颔首:“日安。”
四井小姐那一雙幹淨又清豔的桃花眼看了過來,唇角彎了彎,“九條先生,日安。”
“日安!”
看見美女就兩眼移不開的毛利小五郎,熱情如火地跳到四井小姐面前,“四井小姐!過來過來,這邊請!”
警察讓四井小姐單獨進審訊室,那智先生被阻攔在外,他雙手插兜靠在牆上,下颌擡了擡,“也是來錄口供的?”
九條醴聲音清淡:“提交證據的。”
那智先生有些意外,聯想到這次警察忽然傳喚,瞬間明白了什麼。
審訊室裡。
“四井美惠小姐,請問你在九月二十一日晚上九點到十一點在幹什麼?我們警方需要你的不在場證明。”
四井美惠小姐看了那個視頻,鎮定自若地道,“九月二十一日我在小山田溫泉旅館,九點的話……那個時候我正在泡澡,旅館的工作人員能為我證明。”
警方立即讓人去調查,确實如她所說。
之後繼續詢問四井小姐,這次添加了一些新問題,跟原來的問題混合在一起,反複詢問了她兩遍。
期間四井美惠态度依舊溫和,不急不躁。
原本将她視作嫌疑犯的警方不免有些動搖。
審訊室外的毛利小五郎焦急踱步。
“這麼漂亮的女士怎麼可能會是兇手?再說了四井小姐有什麼理由殺害親生父親?四井小姐那麼溫柔的人,怎麼可能會做那樣殘忍的事!”
遇見美女就昏了頭的毛利叔叔讓柯南十分無語。
他仰頭看面容被口罩遮擋,看不出真實情緒的九條醴,“大哥哥,你今天沒有通告嗎?”
既然已經提交了相關證據,九條醴完全可以離開了,根本不需要跟案件當事人碰面。
這個小朋友有一種特殊的魔力,能讓人情不自禁地說出實話。
若不是九條醴意志力堅定,并且做過相關的表情管理訓練,很可能會被這個小屁孩輕而易舉套了話去。
“今日休息。”
柯南繼續好奇:“大哥哥,你怎麼看待這個案件?”
鬼魂諸伏景光站在九條醴身邊,偏頭跟他說話。
兩片濃墨鴉羽般的睫毛投下陰影,九條醴擡眸看了一眼,認真聽他說:“這個小家夥很敏銳啊。”
鬼魂諸伏景光說話的時候,柯南視線往他這個方向移了移,諸伏景光站到九條醴的左手邊,柯南的視線随之而動。
“柯南君,你在看什麼?”九條醴笑眯眯地問:“難道我身邊有什麼東西嗎?”
柯南慌忙擺手:“沒、沒有。”
九條醴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孩子不要到處亂跑,而且,今天是水曜日,你不用上學嗎?我記得你是帝丹小學的吧,請假了嗎?”
柯南歪了歪頭,将九條醴的手掌晃下去,“叔叔帶我來的。”
九條醴不以為然,他身材高挑,俯視起柯南,那表情,仿佛在說:哦,我知道你個小屁孩不喜歡上學,沒想到小學生也到了叛逆期啊。
柯南瞬間明白了他這眼神的含義,渾身不得勁,他想套的話,一句都沒能從這個男人口中套出來。
反倒是被嘲笑了身高和年齡,這種明晃晃的不放在眼裡,随着一千多集的動漫播放,已經很少出現這種情況了。
柯南有些不服氣地跑到毛利小五郎那兒,想從叔叔那兒打聽案件的最新進展。
雷聲陣陣,天色愈發暗沉,豆大的雨珠噼裡啪啦砸下來。
這時,一道汽車鳴笛聲從門外傳來。
最後抵達警署的是死者的大女兒和妻子,她們是同一輛車。
九條醴站在窗邊看到大女兒杏田繪裡彎腰給繼母近松太太打傘。
“這兩人關系這麼融洽了嗎?”九條醴小聲問諸伏景光。
一個前妻的女兒,一個繼母,這兩人之間真的就沒有龃龉嗎?
如果沒有,為何杏田繪裡會在十六歲脫離近松神社,獨自在外面打拼?
而且平時也沒見近松太太與杏田繪裡有來往,反倒是杏田繪裡在為嫌疑人近松春海奔波。
諸伏景光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這兩人真的情同母女,近松太太十分依賴繼女吉田繪裡。
這種真情流露,在遇上結束了審訊的小女兒四井美惠時表現得更明顯。
小女兒四井美惠容貌清豔,對她們兩個人的态度說不出散漫放恣,一點也不在意這種差别對待。
近松太太憔悴地哭着,也不知道她在哭什麼,或許是哭自己悲慘的命運?
既然人都來齊了,審訊還是要進行的。
大女兒杏田繪裡可能受這幾日的奔波影響,那張保養得宜的面容憔悴了不少。
“你們有什麼想問的?”
警察十分配合地提出問題:“杏田繪裡女士,請問你在九月二十一日晚上九點到十一點在幹什麼?有人給你作證嗎?”
杏田繪裡閉了閉眼,狀似在回想:“……那日啊,我在陪近松夫人,她睡眠質量不太好,需要有信任的人陪着才能入睡。我還記得我在跟近松夫人閑聊的時候,一隻野貓突然跳進了庭院裡,叫了一聲,我看了下時間,正好是十點三十五分。這一點近松夫人可以作證。”
警察擡頭看了她一眼,這個不在場證明有些薄弱,有可能兩人串通說辭,之後又嚴謹犀利地詢問了好幾個問題。
杏田繪裡神情疲憊,“從今年四月份起,近松夫人就收到恐吓信,她不敢跟父親說,因為父親那人……最看重面子,會認為近松夫人不能處理好外面的事,不是一個賢内助。近松太太無人訴說,隻能找上在京都工作的我。”
“那為什麼不找上你的妹妹四井美惠?她們是親生母女,你覺得她們兩個人的關系怎麼樣?”
“大學之前,她們關系還不錯。看着她們,我時常想着如果我是近松太太的親生女兒就好了。不過美惠在大學裡找到好歸宿,嫁到北海道,近松太太很傷心,強撐着參加完了美惠的婚禮就病了半個月。父親覺得她的身體太虛弱了,把神社一些事務交給我打理。”
杏田繪裡說起那些往事,情緒微微起伏,但不多。
另一間審訊室。
近松太太拘謹地坐在審訊室,因為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大兒子,她已經來過這個地方很多次了,每一次見到這些神情冷硬的警察,她都覺得很難堪。
她膽怯地垂着頭,嗚嗚嗚地哭泣,哭得警察頭大。
警察猛拍桌子,将事先準備好的問題拿出來。
近松太太有的問題回答得很流暢,有的問題還需要想一會兒才能作答。同時案發前後那段時間,近松太太也回答自己是跟繼女杏田繪裡在一起。
突然,警察收到另一間審訊室的最新消息,直接問出來:
“近松太太,你收到過恐吓信?你為什麼不報警?”
近松太太愣了一會兒,半響才反應過來,“……這、這事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重、重要嗎?”
警察皺了皺眉,奇怪地看了近松太太一眼。
這種可能會威脅到生命權的事怎麼不重要?
而且正常人怎麼可能忘得這麼快?
近松太太虛弱地撐着額頭,“我……經常忘記事情,多虧了繪裡提醒我。我記得有一次要給神社裡的僧人準備壽司,但我忘了去買油炸豆腐皮,還是繪裡提醒了我。”
警察問:“請問你身體有什麼病症嗎?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甲狀腺功能減退,做過手術了,隻能吃藥慢慢控制。”近松太太聲音嘶啞,虛弱無力地解釋。
警察将這些一一記錄下來。
鬼魂諸伏景光可以仗着自身優勢,知道案件的最新調查進展。
其實警方不是不給力,近松神社也裝有監控攝像頭,不過礙于這個世界奇妙的設定,以及神社那種特殊場所,有時本應該存在,本應該有的,在這種情景下卻統統沒有。
對于這一點,周圍人好像絲毫沒覺察到有什麼不對。
九條醴有時想想,會不會是兩個世界的科技發展水平差異的原因,才會讓這個世界的日本警察如此依賴偵探的幫助?
當然,這是一種不嚴謹的說法。
鬼魂諸伏景光從近松太太的審訊室穿牆而出,他朝九條醴點點頭,有些歉然地道:“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九條醴今日的穿着十分簡單,黑T恤,煙灰色鉛筆褲,勾勒出筆直修長的雙腿,他雙手環臂站在窗邊,戴上耳機,跟諸伏景光說話:“需要我告訴他們嗎?”
鬼魂諸伏景光搖搖頭:“這是警察的工作,我們可以離開了。”
“你不留下?”
鬼魂諸伏景光有些遲疑。
警校出身的他,當然想為案件奔波到最後一刻。
九條醴頓了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起來,“沒關系,有什麼話直接說就行,而且我今日也不忙,正好可以打發一下時間。”
鬼魂諸伏景光嘿嘿笑道:“要怎麼開口呢?”
以前他們都是把證據一提交,之後的事情交給警察去做就可以了。這一次比較特殊的是案件撲朔迷離,好像人人都有嫌疑,但就是沒有一個确鑿的證據。
即便鬼魂諸伏景光找到的那個證據也不是直接證據。
“不用我們開口了。”
九條醴揚眉,示意諸伏景光去看在大人腳邊穿梭的江戶川柯南。
隻見這個小鬼頭東跑西跑,不是跟鑒識人員耳語幾句,就是用特殊的道具以毛利小五郎先生的名義聚齊所有相關人員。
周圍人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除了置身事外的九條醴和諸伏景光。
九條醴:“……”
諸伏景光:“……”
準備好一切,小鬼頭用手表型麻/醉/槍麻醉了毛利小五郎先生,毛利先生秒睡,倒在小鬼頭事先準備好的椅子上。
然後用蝴蝶結型變聲器模仿毛利先生的聲音說話。
“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低沉裝B的聲音從變聲器裡發出。
看看藏在門後的小鬼頭,再看看睡得昏天暗地的毛利先生,九條醴又去看大家的表情,都很驚訝的樣子。
不是還在調查中嗎?
怎麼那些快就知道兇手了?
年輕警察興奮起來,“來了來了!毛利大偵探的表演來了!”
九條醴:“……”
九條醴:“……這是新型過家家?”
鬼魂諸伏景光忍不住尴尬,“……應該不是。”
“你那個黑皮膚的朋友呢?我記得他叫安室透。”九條醴忽然問。
鬼魂諸伏景光左看右看,“可能有其他事情吧。”沒有看見老熟人,他并沒有覺得失望,他更關注的是當下的案件。
九條醴别有深意地道:“原來如此。”
鬼魂諸伏景光偏頭看他。
九條醴笑了笑,不再說話。
嘩啦!
嘩啦嘩啦!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九條醴皮膚很白,從眉骨到下颌骨相完美,他有些慵懶随意地望了一陣窗外的雨,就聽得小鬼頭漸入佳境的推理。
“……整件事應該要從三年前說起。”
“三年前,嫌疑人近松春海擔任了宮司代務(神社宮司之下的職務),但因為表現不佳,屢次喝酒犯事,嚴重影響近松神社的聲譽,加上神社内部财政不透明,神社本廳決定撤裁近松春海的職務。這一決定,讓近松家族沒了嫡系神社繼承人。”
“所以這幾年,神社的宮司,也就是死者近松淡海,一直想方設法改變神社本廳的決定。隻是嫌疑人近松春海沉迷于享樂的惡習,讓他遲遲沒有達到相應的資格。于是乎,死者開始培養自己的大女兒杏田繪裡,因為杏田小姐即便結婚了,也在其他神社擔任巫女之職。”
神社本廳是日本神道系最大的宗教法人,負責對加入神社的成員的管理和指導。在神社本廳管理的神社裡從事神職,必須要有相應的神職資格,且由神社本廳頒發才可以。(1)
所以就算嫌疑人近松春海是死者的親生兒子也不行。
“杏田繪裡小姐,你說是不是?”
衆人的目光落在杏田繪裡小姐身上。
杏田繪裡微微點頭,“父親确實有這個想法,隻是如果要我繼承神社之位,我需要改回原來的姓氏,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
大家了然。
九條醴從諸伏景光那兒知道的更多一點。
杏田繪裡年輕時叛逆的離家出走,幹過很多不良少女幹過的事。不過結婚後她醒悟過來,一邊打工一邊去夜校學習,通過自己的努力成功在其他神社擔任重要職務,這讓死者對她刮目相看。
怪不得死者會想着讓杏田繪裡成為新一代的近松神社的宮司。
“毛利偵探”的聲音繼續響起:
“因為近松神社繼承權的問題,杏田繪裡小姐與嫌疑人近松春海的關系十分僵硬,發生過好幾次沖突,神社裡的僧人都目睹過。最後一次兩人的沖突是死者死亡日期的三天前,這些資料警察都調查出來了。”
一名警察回應:“是的,光海先生就怒斥過他們幾次,認為他們在神社裡發生沖突,是玷污了神明,違背了近松神明的信仰。”
點到自己,神社的權宮司光海站出來,沉着臉回應:“近松家族的人不各司其職,隻知道沉迷于奢靡享樂,這樣怎能将近松神社帶領到一個新的高度呢?”
“尤其,近松春海挪用了神社一大筆錢,遲遲沒有還上,這就是為什麼神社本廳一直不通過近松淡海的請求。”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語氣太嚴厲,光海先生緩和了面容,但對近松家族的成員依舊不喜。
“我也聽過近松淡海想要扶持杏田繪裡小姐上位,杏田小姐确實是一個值得贊賞的人,隻是她現在任職的那間神社,在曆史淵源上跟近松神是敵對方。我不知道杏田小姐為什麼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尤其她的姓氏來自近松神。”
“在我眼裡,當她抛棄這個姓氏的時候,就已經不是近松神社的一份子了。”
其他人陷入了一片沉默。
想不到這位光海先生這麼看重近松神社的傳承和未來發展,大家被他的熱忱感動不已。
四井美惠小姐原本不以為意,但聽到這些話,皺眉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說來說去,你一個外姓人還不是想取而代之?如果被我知道,你在其中插了手的話,我會報告給神社本廳的,拼着不要這個家族傳承,也不會讓你好過!”
說完,看向光海的眼神,帶上了幾分輕鄙。
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話語!
被一個大美人如此犀利的指責,光海先生臉上火辣辣的疼,惱羞成怒地說:“你回來不也是想要從近松淡海那兒拿一大筆錢嗎?是四井家族資金出現了問題,還是你投資的産業倒閉了?”
“這些事情你都不用操心了,就算沒了父親的支援,我也有其他方法渡過這次難關!”四井美惠打斷他的話。
光海先生心裡梗了一下。
人類的本質是熱愛八卦的,幸好沒走,不然就看不到這精彩的一幕了。
九條醴側頭跟諸伏景光說話:“就像一鍋沸騰的味增湯,底下的蔬菜、海帶、豆腐都掀了出來。”
諸伏景光:“……你餓了嗎?”
這是什麼直男發言?
九條醴眉眼如水墨畫,低笑了一聲。
四井美惠小姐戰鬥力極強,躲在門後的小鬼頭大概也沒想到這樣的大美人反應那麼快,他的思維被卡了卡,咳嗽了一聲才把話連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