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是為了救他才被打傷的。
他想起那時候,杜山在硝煙間的影與眼前淡漠的影重疊,鐵鏽般的血迹味隐約彌漫在他的鼻息。
混了他那時祈禱滿天神佛的淚。
随行醫生說隻是傷到了神經,沒有傷到要害,杜山的眼睛隻要修養兩個月就能複明。
可杜川想起、想起——想起杜山就在他的眼前,他瞳孔不受控地放大。
看着子彈從他們完全緊密的擁抱裡擦過,鐵鏽味與彈孔一起從杜山那麼靠近太陽穴的地方蔓延、擴散。
那瞬間杜川似乎看見了時間的停滞。
他看那枚子彈看得那麼清晰、明确。
印在他的瞳孔裡或許已化作了血痕。
那時候杜山卻隻是皺眉閉了閉眼,眼眶在汩汩流着血,杜山的聲音一如既往平靜。
“下次别自己找死。”
而後。
杜川的眼裡蓦然淌着比血更滾燙的、混着悔與惱還有血的淚。
在杜山被送去救治的時候,杜川跟無數醫生嘶吼,像古代暴君一般盡說些“如果治不好他你們就全陪葬”之類的話。
杜山躺在病床上,僅剩的視力讓他精準握上杜川的手,那條亂叫的瘋狗馬上就像被人封印了一般,不再說話。
“不用理他,手術繼續。”
杜山握着他的手,寬厚溫暖的掌心撫平了他狂躁的不安的一切情緒。
杜川乖乖地蹲在那張手術床旁,緊緊握着杜山越來越冰冷的指尖,看着血淋淋的一切。
那時候被牽着的杜川很安靜,他沒有再發瘋說話。
他忍着自己很小聲的嗚咽和哭聲。
手術結束後,杜山因為打了麻醉,沒有力氣再握緊杜川的手。
于是杜川自己悄悄走到角落裡,在他哥看不見的地方,給自己扇了幾十個巴掌。
扇到手掌紅腫發疼、淚如何也止不住的時候,杜川聽見有人在喊他。
他走出去,藏起自己的手。迎面走來的是杜山的心腹,給他遞來一把糖。
“先生手術前叫我去買來,給您的。”
他低着頭看着那熟悉的酥油糖。
糖紙還是當年的包裝,味道還是當年的味道。
杜川顫着手撕開包裝,将糖小心翼翼放進牙裡含着。
他舍不得咬,也沒有力氣咬下去。
淚水打落濕了他掌心的糖紙,杜川想當年他哥總用這招哄他别哭,現在他卻更想哭——是糖不好吃了嗎?
他總覺得耳邊似乎又回響起屬于杜山的聲音,帶他回到了太久遠的過去。
他聽見那時候杜山對他說:
“别哭。吃糖,吃了糖就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