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蒼一族,自有天命。
他身為北蒼最後的族人,承擔天命正是天道的旨意。
當年律門破風雪迷陣攻入北蒼時,問南風便已知曉此生天命,隻是眼前之人依舊不肯替他認命,仍執拗地想逆天改命。
他撐着最後的氣緩緩開口:“閻修羅……此為天命所歸,不可牽扯無辜之人。”
這算是問南風難得話多的時候了。
他不愛說話,一是因為不喜多言,二也是因為天命。
成為北蒼唯一後人的他命格特殊,與天道相通,故不得多言。
問南風看着閻修羅,看着閻修羅邪肆張狂的臉上布滿無措和哀戚。
“好,好,我答應你……你多等等我。”
閻修羅也跪下來看着他,低低地哀求。
他隻是想解決方知意和律門的人,因為那些人,北蒼才會落得如此下場,問南風才會如此受制于人。
他本來是想幫問南風的。
問南風不恨,但閻修羅替着他恨。
他沒再看方知意,隻是源源不斷地向養神陣中注入靈氣。
他修的是魔道,要換成靈氣需得再把魔氣提煉一道,哪怕明知養神陣護不住眼前之人,他卻甘之如始。
隻要能再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方知意已經愣住了。
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眼前的問南風身上流着遠遠多于那一道傷的血,單膝跪在雪地之中沉默猶如千年的寒冰雕塑。
他聽見了方才問南風與閻修羅的話,卻不敢多想。
冥冥之中,他總覺得這是自己不能深究的東西,否則自己一定會後悔。
他走上前抱住問南風,軀體已經漸漸冰涼。
那紅衣魔修應了問南風的話後便離開,陣法上還有他靈氣的殘餘,卻也支撐不了多久。
方知意知道方才那紅芒是能斷魂的東西,問南風替他受的這一道傷,如今就是神仙也救不回,養神陣也不過是吊口氣。
他茫然地抱緊這副漸漸冰涼的軀體,也許過了許久也許隻一刹那,他聽見問南風輕輕喊他。
“少門主,往後保護好自己。”
“哥哥,律門的少門主,不是你嗎……?”
方知意愣愣地回着,望着漫天飛雪,連低頭看問南風一眼都不敢。
他有很不好的預感。
“我隻是奉命保護少門主,如今大限已至。”
“再會。”
問南風的聲音如雪域不散的風雪一般清冷缥缈,尾音落下,軀體餘溫亦散盡。
徒留方知意一人愣愣地抱着這具身體,在蒼茫雪色裡不知所措。
直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楚舟行小心又試探地低低喊道。
“……師父?”
方知意才如夢初醒。
他低頭,看着懷中已然合上雙眼的問南風,雪花漸漸飄落至那人眼睫,他擡頭輕輕拂去,入手便氤氲成水汽,彌散不見。
和他懷中的人一樣。
方知意才想是突然明白過來一般,擡頭望着也一樣不知所措的楚舟行。
“我哥哥,死了。”
楚舟行聽見方知意平靜的話,心頭一跳。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方知意,卻撞入方知意的眼底。
方知意沒有歇斯底裡地哭喊大叫,他隻是在默默流淚,眼角緩緩滑落的淚水如雪花一同融化,在冰天雪地裡平添幾分悲涼。
“哥哥,死了。”
方知意又愣愣地重複了遍。
他臉上沒有悲戚的表情,卻讓楚舟行感受到了一股讓人窒息的悲痛,連眼神裡都失去了光彩。
“……”
楚舟行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從未想過這樣的結局。
雪域終年不散的風雪裡,三人又寂靜地停留在原地,待冰霜布滿身軀,方知意才緩緩動作。
“走吧。”
他抱起問南風,垂眸緩緩離開這片呼嘯的風雪之地。
這裡将埋葬着方知意此生都不願再去觸碰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