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銀月如鈎。西裡爾果然如格雷戈裡所料,踏着夜色前往教皇寝宮觐見。
餐室内燭火搖曳,銀質餐具在燭光下泛着冷光。康拉德自早晨便與格雷戈裡置氣,此刻雖同席共膳,卻刻意避開往日的親昵。他執拗地攥着銀制餐刀,刀刃與瓷盤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每一刀都像是在切割兩人之間無形的羁絆。
格雷戈裡望着愛人緊繃的側臉,燭光在他纖長的睫毛下投落一片陰影。這位素來溫順的樞機主教鮮少如此執拗,倒讓向來運籌帷幄的格雷戈裡亂了方寸。修士輕叩門扉通傳西裡爾來訪時,格雷戈裡指尖輕撫過手帕上繡着的鸢尾花紋。他早料到這步棋,卻算不準眼前人何時才能消氣。
内廳内彌漫着乳香的氣息。西裡爾終于得見傳聞中的格雷戈裡十四世,他恭敬地跪下,虔誠地捧起教皇的權戒輕吻,直到得到準許,才謹慎地直起身。
“今日,卡斯伯特·達恩已認罪伏法。”格雷戈裡的聲音如冰泉般冷冽,“這樣的異端,你也要替他辯解?”他的目光如鋒刃,似要剖開西裡爾的膽量。
“絕非如此,聖座。”西裡爾喉間微緊,指尖不自覺地輕顫。
“那麼,你為何而來?”
“聖座明鑒,達恩确實亵渎了聖徒的威嚴,且他未曾否認自己的罪行。”西裡爾低垂着頭,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恰在此時,侍從捧着一碟祝聖過的餅幹步入殿内,那是做成罪狀形狀的聖餐。
格雷戈裡眸光微動,略一颔首,侍從便恭敬地将那碟餅幹送入餐室,呈至康拉德面前。
得到教皇的默許,西裡爾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聖座,如今陛下勒令各大家族公開賬冊,否則将剝奪議政之權。此舉……恐怕有違聖座仁慈的訓誡。臣鬥膽懇請聖座,廢除王室審計院。”
格雷戈裡指尖輕叩扶手,沉吟片刻,道:“待我選定人選,自會遣你一同返回布魯瓦。”
格雷戈裡坐回鎏金座椅時,乳香的餘韻仍在餐室萦繞。燭火将他繡着金線的袖口映得忽明忽暗,權戒在切割牛排時與銀刀相撞,發出清越的聲響。
"這些都要切開,我快餓死了。"康拉德銀叉輕敲着堆疊的鎏金餐碟,他面前銀盤邊緣還沾着莫名浮現“偷心罪成立”的糖霜碎屑。他刻意繃緊的聲線裡,藏着格雷戈裡最熟悉的委屈。
教皇垂眸輕笑,刀尖精準地劃開肌理分明的菲力。“剛才是誰……”格雷戈裡将完美切分的牛排推過去,突然噤聲。他看見燭光在愛人唇邊勾勒出餅幹碎屑的輪廓。
沾着汁液的銀叉"當啷"跌在手帕上,聖徒泛紅的耳尖在燭光裡透明如琥珀。格雷戈裡靠近時聞到了餅幹殘留的蜂蜜香,俯身吻去康拉德唇角的糖霜:“現在,該審判你的偷心罪了。”
石砌的拱頂滲着不知來源的水滴,在寂靜中發出空洞的回響,像某種陰濕生物的舌苔舔舐着卡斯伯特的神經。牆壁上嵌着的鐵環挂着鏽蝕的鐐铐,那些暗紅褐色的污漬在火把搖曳的光裡,時而像幹涸的血迹,時而又像新鮮滲出的膿液。
空氣裡懸浮着腐草、黴斑與排洩物發酵的惡臭,某種更為刺鼻的金屬腥氣始終纏繞其間。偶爾有老鼠在陰影裡竄過,它們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詭異的微光,仿佛比人類更适應這個失去時間概念的深淵。
牆角堆積的稻草早已闆結成腐殖質般的黑色塊狀物。某個囚犯上次進食時掉落的碎骨還保持着牙齒啃噬的形狀,而今已與地縫裡滲出的石灰質融為一體。最深處的水牢傳來液體晃動的聲響,混着鎖鍊刮擦石闆的刺耳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