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競賽資料縮在長椅上,白襯衫被雨水浸透,發梢滴落的水珠在地面彙成小小的溪流。
“其實我很害怕。”她聲音發顫,“怕自己不夠好,怕……”話未說完,程昭野已将校服外套披在她肩頭,體溫透過潮濕的布料,燙得人心慌。
孫晞若的睫毛劇烈顫動,像受驚的蝶。體育館穹頂的白熾燈在雨幕中暈成模糊的光斑,程昭野的校服帶着洗衣粉的檸檬香,裹住她發顫的肩膀。
“怕什麼?”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喉結滾動時碰落發梢垂落的水珠,“你給我的每張筆記都寫着‘你可以’,現在該換我說這句話了。”
她突然轉身,撞進程昭野溫熱的胸膛。沾着雨水的書頁嘩啦啦散開,被風掀起的紙頁上,紅筆批注的“最優解”字樣在潮濕的空氣裡暈染。
“怕輸給心裡的标準。”她的聲音悶在布料裡,“怕你眼裡的光芒,突然黯淡。”
程昭野這才驚覺,那個永遠鎮定自若的孫晞若,也會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把自己逼成緊繃的弦。
雨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淹沒了心跳的轟鳴。
程昭野小心翼翼地環住她顫抖的脊背,記憶突然閃回無數個深夜——那些她俯身講解題目時,發間木質發卡掃過他手背的瞬間;那些她悄悄在他保溫杯裡添蜂蜜,卻裝作不經意的模樣。
原來光芒萬丈的人,也需要被人捧在掌心,告訴她“不必完美”。
“你看。”
他輕聲說,指腹擦過她濕潤的眼角,“那天你在草稿紙上畫的櫻花,我都存起來了。”
手機相冊裡,二十三張照片按時間排列,從歪歪扭扭的簡筆畫到栩栩如生的水彩,藏着她不為人知的笨拙與溫柔。
孫晞若愣住的刹那,程昭野從口袋掏出皺巴巴的紙條,那是她寫的“你比公式更耀眼”,邊角被他摩挲得發毛。
遠處傳來雷聲碾過雲層的悶響,孫晞若突然破涕為笑。
她踮起腳,将貝殼發卡重新别正,水珠順着發卡弧度滑落,在程昭野手背綻開細小的水花。
“省賽結束後,”她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們去看真正的櫻花吧?不是畫裡的,也不是琴盒上的,是會落在肩頭的、活生生的櫻花。”
程昭野還未回答,體育館的應急燈突然熄滅。
黑暗中,孫晞若的手慌亂地抓住他的袖口,而他下意識将人護在懷裡。
潮濕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他聽見自己說:“好,等你拿下省賽獎杯,我們就去。”
窗外閃電照亮瞬間,他看見她泛紅的臉頰,和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突然覺得,這場暴雨,或許是天空在為他們鼓掌。
舞台上的追光燈突然亮起,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程昭野望着孫晞若睫毛上凝結的水霧,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水珠。
這個動作讓孫晞若猛地擡頭,四目相對的瞬間,窗外的驚雷與心跳聲重疊,震得人耳膜發疼。
省賽當天,程昭野在候場區看見孫晞若反複背誦演講稿。
她的手指緊緊攥着紙張,關節泛白,卻在瞥見他時露出燦爛的笑容:“等我拿獎,就請你吃草莓蛋糕。”
輪到她上台時,程昭野在台下緊張地捏着衣角,直到聽見評委席傳來的掌聲,才發現自己手心已滿是汗水。
頒獎典禮上,孫晞若捧着獎杯走向話筒時,目光在人群中準确鎖定程昭野。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清脆而堅定:“感謝一直陪我解題的你,讓我明白,比公式更珍貴的,是那些并肩奮鬥的時光。”
台下的程昭野眼眶發燙,口袋裡的貝殼發卡硌得生疼,卻抵不過心口漫開的暖意。
散場後,櫻花樹下飄着細雨。
孫晞若遞來草莓蛋糕時,指尖還帶着獎杯的涼意:“要一起解開下一道難題嗎?比如……戀愛方程式?”
程昭野笑着接過蛋糕,忽然聽見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琴聲——那是青梅在校園另一頭的琴房,最後一次為他演奏那首未完的童謠。
暮色漸濃,程昭野與孫晞若并肩走在灑滿櫻花的小路上。
路燈次第亮起,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而此刻的儲物櫃裡,CD機靜靜躺着,裡面封存着青梅最後的溫柔;競賽題集的夾頁間,櫻花書簽與貝殼發卡遙遙相望,見證着這場關于成長與愛的漫長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