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令人窒息的、冰冷粘稠的黑暗,瞬間如同實質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洶湧而至,将我、将癱軟在我懷裡的池澗、将我們身後那步步緊逼的死亡腳步聲,徹底淹沒。
“阿薰?”我的聲音卡在喉嚨裡,隻剩下一個破碎的氣音。
我怔怔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愕然。
但由不得我沉浸在憤怒和悲傷裡了——
那沉重的、濕漉漉的腳步聲,催命鼓點一般的聲音,穿透了濃霧和絕對的黑暗,一步,一步,清晰地踏在冰冷濕滑的石階上。
距離被黑暗模糊,卻因這聲音的逼近而被無限放大。
每一步落下,都帶着粘稠的、踩踏泥濘的聲響,伴随着非人的短促吸氣,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後頸的皮膚。
那個生物身上的氣息,濃烈的、可怕的氣息翻卷過來。
它又來了。
它追上我們了。慕月呢?不是要引開它嗎?她怎麼樣了?
我不敢多想。
血液沖上頭頂,又在瞬間凍結,四肢冰冷麻木,仿佛不屬于自己。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最原始的、被獵食者逼入絕境的動物本能——逃!
“走……!!”喉嚨裡擠出一個幹澀到撕裂的音節。我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拖拽着池澗綿軟冰冷的身體,憑着對腳下石階那點模糊的記憶和方向感,跌跌撞撞地向前撲去。
黑暗吞噬一切,我的每一步都模糊不清,都在賭。
腳下一個趔趄,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棱上,鑽心的疼痛卻隻換來一聲壓抑在喉嚨深處的悶哼。
不能停!不能停!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奔逃中,頭頂的黑暗被一道慘白刺目的電光驟然撕裂。
轟隆——!
緊随而至的、震耳欲聾的雷鳴,如同天穹崩裂的巨響,猛地炸開巨大的聲浪沖擊着鼓膜,整個山體仿佛都在顫抖。
暴雨落下。
慘白的電光,如同巨大無情的探照燈,瞬間照亮了前方猙獰的、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樹影,也照亮了我們腳下濕滑陡峭、看不到盡頭的石階。
僅僅一瞬,世界又重歸墨黑。
然而就在這短暫的光明裡,我眼角的餘光瞥見,就在石階左側不遠處,緊貼着一塊巨大、布滿苔藓的山岩,幾株扭曲糾纏的老樹根系下,似乎有一個凹陷的、被濃密灌木半遮掩的縫隙。
生的希望如同電光般刺入腦海!
“這邊!”我低聲道,用盡全身力氣,幾乎是半拖半抱着池澗,朝着那個黑暗的縫隙撲去。
冰冷的雨水,就在雷聲的餘音裡,如同天河倒灌般,毫無預兆地、狂暴地傾瀉而下。
嘩——!
冰冷的雨點,豆大而密集,帶着山巅的寒意,如同無數冰冷的鋼針,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落下來。
雨水瞬間打濕了頭發,浸透了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視野徹底模糊,雨水混合着冷汗流進眼睛,刺痛難忍。腳下的石階變得更加濕滑,每一步都像踩在塗了油的玻璃上,随時可能滑落深淵。
雨水仿佛将濃厚的黑暗帷幕撕開縫隙,裂出幾道聲音。
遠處,隔着雨幕和濃霧的阻隔,隐隐約約地,傳來幾聲模糊的、短促的、如同被掐斷了喉嚨般的慘叫。
是誰?路槐?陳吟?沈雀?還是……齊蔓薰?金錯刀?每一個名字閃過腦海,都帶來一陣冰冷的戰栗。
剛剛石在溪的痛苦姿态猶在我眼前,我咬着牙發抖。
我和池澗幾乎是滾進了那個狹窄的、散發着泥土和腐葉氣息的凹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