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件事是荒謬的,不尋常的,不合理的,不應該的。我應該立刻選擇:離開、報警、死亡、呼救。
但看着那個“墨黛晞”——那個笑容尚存、眼神明亮、煩惱僅限于論文和社團瑣事的“自己”——在人群中走動,與同伴交談,我就仿佛被一種巨大的呼喚拉扯,停住腳步,無法離開。
她的每一次笑容,每一次皺眉,都像冰冷的針,刺穿着此刻蜷縮在陰影裡、渾身泥濘冰冷、心口被掏空的我。
那個“我”,幹淨、完整,尚未被恐懼、背叛和死亡的陰影所污染。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着嫉妒與毀滅欲的苦澀,在胸腔裡翻湧。
平台上的氣氛,與之前我們抵達時如出一轍。
粘稠的尴尬沉默,因藍飲冬的缺席而被點燃的短暫質問,然後,再次沉入更深的冰點。
路槐和陳吟有些難看的臉色在濃霧中明滅,石在溪笨拙地試圖緩和,池澗沉默地低着頭,慕月側身望着濃霧彌漫的山道,耳垂上的銀環反射着冰冷的光。
沈雀依舊籠罩在低氣壓的沉默裡。而那個“墨黛晞”,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我那個時候一樣的、混雜着疲憊、尴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我在這時感到了一點愉悅:看吧,你也會體驗到不安和無措,對不對?和我一樣。
——你一定會和我一樣。
——你一定要和我一樣。
濃霧,如同劇本中既定的角色,再次洶湧地彌漫開來,瞬間吞沒了平台,吞沒了所有僵硬的身影,吞沒了月色、目光和聲線。
視野被壓縮到極限,手電光柱在翻湧的牛奶色混沌中徒勞掙紮。
“這鬼霧……”陳吟的抱怨被濃霧吞沒了一半。
就在這時。
“噗通!”
一聲沉悶的、重物墜地的聲響,毫無預兆地從濃霧深處傳來,位置就在離人群不遠的地方。
緊接着,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新鮮而甜膩的鐵鏽腥氣,如同無形的毒瘴,猛地穿透濕冷的霧氣,彌漫開來。
“什……什麼東西?!”路槐警惕的聲音帶着破音。
幾道手電光柱慌亂地刺向聲音來源。
翻滾的濃霧被光束短暫地撕裂。一具扭曲的、穿着深色衣物的軀體,靜靜地匍匐在濕漉漉的石闆地面上。
斷裂的脖頸處,血肉模糊,新鮮的血液正汩汩地湧出,在慘白的光線下迅速洇開一片刺目的猩紅。
“啊——!!!”
尖叫聲再次撕裂濃霧,是池澗!
那聲音凄厲、絕望,與我記憶中她的崩潰尖叫重疊在一起,分毫不差。
恐慌如同滴入滾油的冷水,瞬間炸開!
“跑啊!快跑!”不知是誰發出了歇斯底裡的嘶吼。
混亂,徹底的混亂,人影在濃霧中瘋狂晃動、沖撞,手電光柱像無頭蒼蠅般亂舞,切割着翻滾的白幕。
腳步聲、驚叫聲、粗重的喘息聲、背包碰撞的聲音……所有聲音都攪拌在一起,彙成一股混亂的、逃命的洪流。
我慢慢直起身子,看向他們慌亂的身影。剛剛推倒屍體的手掌心還帶着惡心的觸感,我已經不在意了,因為他們痛苦的身影,掙紮的身影,極大取悅了我。
——并不是我殺的,她本來就在這裡,我什麼都沒做錯,對吧?
“這邊!快下山!”路槐的嘶吼在混亂中格外清晰。
“不行,霧太大了!看不清路,太危險!”陳吟的反對聲帶着驚惶。
“分開!快分開!我們分開跑!”慕月清冷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