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的思維。
恐懼、震驚、惡心、深入骨髓的自我厭惡……所有情緒攪拌在一起,釀成一鍋充滿痛苦的濃湯。
湯水沒過我的頭頂,我無法呼吸。
她是墨黛晞,那我是誰?
“墨…咳咳…墨…”
金錯刀虛弱而沙啞的聲音在泥濘中響起。
她的目光從地上那張癱軟下去仿佛沉睡的臉,移到我的臉上。
她的聲音像推了我一把,我猛地從神遊天外的虛無中回過神。
一股無法抑制的、混合着恐懼和毀滅欲的沖動,在胸腔裡爆炸,升騰到腦中隻剩一個念頭——不能讓她醒過來!
這個殺人魔,這個瘋子,不是“墨黛晞”!
我扔掉那把沾滿鮮血、沉重冰冷的□□。
它掉落在濕淋淋的草叢中,閃着寒光的刃瞬間消失。
然後,我撲到那個昏迷的、和我有着一模一樣臉龐的身體旁邊。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她沖鋒衣的後領和腰帶,用力拖拽着她癱軟沉重的身體,朝着剛才沈雀墜落的那個斷口——那個被濃霧和黑暗吞噬的懸崖邊緣——狠狠地推了下去!
她靜靜合着眼,像是睡着了。
隻有身體因過度用力發出的咯咯聲,和人體滾落石階、撞擊、最終消失在深淵裡的沉悶聲響。
“撲通……撲通……”
聲音由近及遠,最終徹底消失,被無邊的濃霧和寂靜吞沒。
我癱倒在冰冷的、沾滿泥濘和鮮血的石階邊緣,劇烈地喘息着。
手臂和膝蓋的傷口再次撕裂,火辣辣得疼。冰冷的汗水混合着泥水,順着額角流下。
視線模糊,胃裡翻江倒海。
下方,是翻滾着濃霧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它剛剛吞噬了另一個“我”。
結束了嗎?我氣喘籲籲地想,看向金錯刀的方向,想和她說些什麼。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地上爬了起來,沉沉地盯着我,目光如脫胎的肉蛇,裹着細碎冰棱纏住我。
“都怪你。”
“為什麼不再跑快一點?為什麼不再聰明一點?”
“這一次,你還是錯了。”
她抽離對我的注視,如同抽離我的脊椎,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翻滾的霧中。
暴雨傾瀉而下,我掙紮着站起來,試圖辨認慕月的方向。整個腦子像泡在高燒的熱度裡,腦漿成了熱湯,我幾乎沒法思考。
金錯刀在說什麼?什麼意思?
“慕月!你還好……”
她很不好。
她倒在草地上,整個身子軟趴趴的,陷下去,變成一大塊黏糊糊的,桃紅色粘糕。
我想把她重新拼起來,滿手卻都是粘糕的碎屑,雨水把她沖刷得越來越慘白。
我覺得很痛,明明死的人不是我,但我卻覺得好痛。
為什麼?我幾乎要咆哮。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們?!
“慕月,沒關系……沒關系的……”
我知道怎麼把你們救回來。
我站起身,合上她的眼睛,迎着回蕩起來的巨大鐘聲,向平台方向再次走去。
生被鐘聲吞咽。
死被鐘聲吞咽。
隻剩下我。
隻剩下人類。
流淚的人類。死掉的人類。隻剩一張皮的,蹒跚的人類。
——一直以來,我披着人類的皮活着。所以需要偶爾割開皮囊,讓血肉喘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