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呼——吸。
蘋果。山羊。魚。絲帶。裙擺。蕾絲。墓碑。□□。頭發。鱗片。飛蛾。
慘白色臉的人。失去光芒的眼睛。沒有瞳孔的眼睛。骨頭。喉管。血。貓。井水。牛奶。
——混沌的。無序的。崩潰的。泥濘的。髒污的。
我知道人類隻是有思想的蘆葦。很容易被砍斷、被擰折、被碾碎,就算用清水供養,也很難存活。
而我折斷過最多次的,是我自己。
——一切的痛楚都随着血液離開了身體,她得以放空身體裡的悲鳴。再一次退回洞穴深處。
——進行微小的,重複的,不緻命的讀檔環節。
沒有目的。沒有方向。
我隻是憑着本能,拖着冰冷沉重的雙腿,沿着濕滑的石階向下走去。
仿佛隻有不斷移動,才能證明自己尚未徹底凝固在這絕望的循環裡。
石階濕滑冰冷,濃霧依舊粘稠,遮蔽前路。
我再次繞過那塊熟悉的、布滿苔藓的山岩。
又是那個山腰平台。
濕漉漉的石闆地面,反射着慘淡的、不知從何而來的微光。邊緣的石欄,積着清澈的雨水。
空無一物,幹淨得詭異,像被精心擦拭過的舞台,等待着下一場血腥劇目的上演。
山下,人聲再次隐隐傳來。
他們回來了。
我像被設定好程序的木偶,再次将自己塞進那塊巨大岩石的陰影裡。冰冷潮濕的觸感透過衣物滲入皮膚。
這一次,連擡頭去看的力氣似乎都耗盡了。
我隻是蜷縮着,聽着那由遠及近的、嘈雜的、帶着抱怨和尴尬笑聲的腳步聲再次踏上平台。
濃霧适時彌漫。
無頭屍體如約而至。
尖叫聲刺破沉默。
恐慌瞬間引爆。
人群如同被驚散的蟻群,朝着不同的方向潰逃。
我看着混亂中的人影,目光像冰冷的探針,掃過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被恐懼扭曲的臉。
陳吟高大魁梧的身軀在濃霧中像個移動的堡壘,路槐清瘦的身影緊随其後,警惕地掃視四周,石在溪背着那個巨大的、沉重的登山包,像一頭負重的老牛。
他們三人,如同上一個循環的翻版,再次選擇了那條通往更高處的山道。
我的大腦飛快地動起來,内心被撕扯着——
一個自己穿着桃紅色的蛋糕裙,沖我喊着:再試一次?哪怕隻是提醒他們?
另一個自己從血污模糊的雨水泥濘中起身,沖我冷笑:徒勞。螳臂當車。飛蛾撲火。你逃不掉。
一開始的自己哭喊着:不是為了拯救誰。隻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沒有徹底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為了證明,我還是人類!
深吸一口冰冷潮濕、帶着濃重土腥味的空氣,我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臉,抹掉冰冷的泥水和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
然後,我用盡全身力氣,支撐着冰冷僵硬的身體,從岩石的陰影裡站了起來。
下一個瞬間,我再一次目擊了那個騎着灰馬的影子。
祂在霧中忽隐忽現,平靜馳過草地和樹叢,面甲上天蛾振翅。
然後祂突然像是回過了頭,翅膀上的眼睛轉動,看着我。
我不再發抖。
我迎着那翻湧的、象征着死亡和未知的濃霧。
我迎着代表着【死】的騎士的注視。
渾身被熱血蒸騰起來,如一個巨大的,隻靠意念就能運轉的發動機,奔跑起來。
我朝着陳吟、石在溪和路槐消失的方向,踉跄地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