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
聯合?
共同防禦?
多麼可笑。
多麼天真。
刀刃嘲笑我。
這濃霧中的哀明山,甚至不需要什麼外來的殺人魔。人心深處的怨毒、猜忌、積壓已久的仇恨,就是最好的屠刀。
那具無頭屍體隻是引子,而真正将所有人推向深淵的,是我們自己。
陳吟的刻薄與霸道,石在溪壓抑多年的怨恨,路槐那隐藏在冷靜外表下的、冰冷惡毒的推波助瀾,池澗在恐懼中的背叛,沈雀的懦弱,慕月被戳破秘密後的瘋狂,齊蔓薰的背棄……
還有我自己。這個自以為能改變什麼、像個跳梁小醜般混入其中、試圖扮演救世主的……不屬于這個循環的行屍走肉。
所有的掙紮,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保護”的念頭,在這赤裸裸的、醜陋的、自相殘殺的暴力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那麼滑稽可笑。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虛無感,攫住了我。
我緩緩地、慢慢地彎下腰。
冰冷的金屬刀柄入手,沉重,堅硬,帶着一種刺骨的寒意。那寒意順着指尖蔓延,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凍結了所有翻湧的情緒。
它像是看了我一眼,輕輕得說,你回來啦。
“救命——!!!”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充滿了極緻恐懼的尖叫,如同利刃般猛地穿透濃霧,從不遠處——很可能是那條通往更高處的山道方向——清晰地傳了過來。
是女孩子的聲音,仿佛從喉嚨裡抓撓着吐出來一樣的,裹着血塊的聲音。
是池澗?慕月?金錯刀?還是那個新的“墨黛晞”?
陳吟、石在溪和路槐的動作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尖叫而停頓了一瞬,三張被憤怒和瘋狂扭曲的臉上,同時閃過一絲驚疑不定。
我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沒有猶豫。
甚至沒有思考。
身體像被那聲尖叫啟動了某個冰冷的開關。我握緊了手中沉重的□□,刀柄冰冷的觸感仿佛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撐點。
然後,我猛地轉身,不再理會身後那三個依舊糾纏在一起、如同野獸般撕咬的身影。像要逃離這裡——逃離我編織起的,不到半個小時就被擊碎的幻夢一般,緊握着那柄沉重的兇器,朝着尖叫聲傳來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狂奔而去。
在黑暗中奔跑,我不斷嗅到四處傳來的腥氣,中途還一不小心踏進積水的泥潭,險些陷入。潭水中沉默立着一具有着牛類頭顱的屍身,我抓住它的角爬出來。
它雙眸血紅,引渡了我向外爬出,便碎裂在水中。我顧不得什麼,爬起來繼續跑。
雨水落下,刀柄滑不可握,但我仍死死抓着它。
循着那慘烈的聲音,我跌跌撞撞撲進更狹窄、植被更茂密、光線被徹底吞噬的山坳小路。荊棘的尖刺刮過手臂和臉頰,留下細密的、火辣辣的刺痛,像無聲的警告。
眼前的景象比預想中的更為詭異。
一小片相對平坦的空地。霧氣稍稍退散,雨水暴烈捶落,在潮濕地面竟反射出冰冷的、金屬的光。
池澗瑟縮在角落一棵巨大的闆栗樹後。
她的雙臂死死抱住樹幹,頭發淩亂不堪,狼狽到了極點,口中一刻不停發着大尖叫,像已經壞掉了的報喪鐘。
空地中央,站着一個人。
那身影我再熟悉不過。
和我身上這件一樣的沖鋒衣,但濺上了大片花朵一樣盛開的豔色。
她的動作卻帶着一種狂亂、兇戾、近乎失控的攻擊性,一步步走近不遠處的獵物。
她手中也握着一樣東西——不是□□,而是撿起的粗壯樹枝,斷裂處露出新鮮的、尖利的茬口,如同原始的矛。
而她攻擊的目标,是齊蔓薰。
他弓着身子,狼狽地靠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單手死死捂着左腹,指縫間一片洇開的暗紅在濕透的衣料上迅速擴散。
他臉上血色盡失,冷汗淋漓,慣有的懶散和冷靜蕩然無存,窗口颠倒破碎,他成了被血霧和腥臭雲彩纏住的破舊筏子,幾乎要被淹沒在雨水做成的波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