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落地窗前轉身,影子和面容被反光下哀明山的身影吞沒。
我隻剩一張鬼氣森森的面孔,去仿原本坐在這裡,卻被我屠殺攪斷的生命。
笑容如面具,如薄膜,覆蓋着其下裂紋——我突然明白赫卡忒帶面具演出的緣因——太想遮蔽,太想隐藏。
難道她們狂氣的、帶着執念的歌聲是從快要溢血的口中發出的嗎?
難道她們不屑的、彷如神使的眼神是從快要掉出眼眶的、脆弱苦痛的眼球中投射出的嗎?
我無暇細想,隻努力讓這層薄膜再撐久一點。
我向他打招呼,眼睛盯着他幾十分鐘前還在拳頭、斥責、怒火中扭曲的臉。
石在溪的目光落在我臉上。那雙慣常帶着點憨厚、有些茫然的眼睛裡,此刻卻沒有什麼溫和或理解,甚至殘留的那點登山前的疲憊都被一種審視——帶着又腥又濕的不祥感——或者說是一種沉甸甸的不耐所取代。
他沒有像我預想中那樣憨厚地撓頭,或者抱怨炎熱的天氣,隻是短促地“嗯”了一聲。
聲音悶悶的,像是在喉嚨裡滾了一圈黏膩的污物。吐出的聲音是裹着明顯“不耐煩”的石子,痛擊在我面上。
冷火,在他沉沉黑眼珠裡燒着,我的面皮在他眼底滾過一遍,那層僞裝出來的、像新生小鹿身上的薄膜已被他蚝灰色的疏離撕開。
“路上堵了下。”
他的解釋敷衍而簡短,仿佛隻是為了應付某種最低限度的社交要求。
一陣寒意順着脊椎爬上來。不對勁。不隻是他遲到了,而是他對“我”的态度。
為什麼?
記憶中出發前的便利店,石在溪雖然疲憊,但眼神是平和的,甚至是帶着點對我“熱心組織”的包容無奈。
這點微小的、冰冷的不安灌入我的眼鼻口,我感覺自己整張僞裝出的假面腫脹起來,快要被撐開,快要碎裂,總之——我也快要裝不下去了。
便利店門口再次響起機械的電子女聲。
另一個身影推門走了進來,帶來一股更加濕潤清冽的山夜氣息。
是池澗。
她的步伐比石在溪輕快些許,但臉上的表情卻相當複雜:擔憂是明顯的,眉頭緊鎖着,但那雙眼睛在接觸到我的瞬間,瞳孔幾不可察地縮了一下,閃過一絲極其隐蔽、極其快速的東西——像是驚懼?厭惡?或者,是一種極度的困惑?
無法準确捕捉,但絕對不友好。
她的嘴唇抿得很緊,仿佛正在極力壓制着什麼。
她走近我,目光甚至下意識地在我身上掃視了一圈,像是在确認什麼,随即才有些生硬地轉向石在溪:“大家都到了?”
她的眼神,沒有在我這個“剛剛經曆了漫長等待”的墨黛晞身上停留關懷。哪怕連一句“等久了吧?冷嗎?”這類客套的、塑料情誼的關懷都沒有。
她的問話對象是石在溪,關心的是團隊的集結,而不是我這個就在眼前的、活生生的組織者。
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
不對!非常不對!她們對“墨黛晞”的淡漠?敵意?甚至是回避?在我費盡心機替代了一個“幹淨”的墨黛晞後,為什麼等待我的不是熟悉的、略帶抱怨的、或者疲憊的問候,而是這種沉甸甸的、幾乎要凝固的冷遇?
這個世界線……似乎和我記憶裡那個起點,出現了微妙而緻命的偏差!
我感到一陣陣暈眩,一種被世界愚弄的巨大荒謬感和潛在危險帶來的恐懼感爬上我的脊背,我幾乎能幻聽到那個躺在後面垃圾桶裡的、血肉模糊的肉身爬出來,向我嬉笑,嘲諷我的大費周章。
手機!
我幾乎是慌亂地、有點狼狽地迅速掏出了手機。
像開啟了一個潘多拉魔盒。
信息流飛速滾動,聊天記錄像冰冷的潮水湧入視野。那些熟悉的頭像,熟悉的名字,卻在讨論着截然不同的内容——
【藍飲冬】:“@阿晞巴,你真行。吃着碗裡看着鍋裡?齊蔓薰對你那麼好,你在外面撩别人?”
【墨黛晞】:“藍飲冬你别胡說八道!就是普通朋友!”
【池澗】:“[冷笑表情.gif]普通朋友會深夜單獨喝酒?照片拍得清清楚楚。你當我們瞎?”
照片?什麼照片?墨黛晞的頭像瘋狂抖動,似乎被戳中心事。
【墨黛晞】:“就喝了杯酒怎麼了!齊蔓薰太粘人了!我需要透口氣!”
【沈雀】:“要點臉。齊蔓薰抑郁症你不知道?你這樣刺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