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拿上鐵碗,排在孩子隊伍的最後,久違的等飯流程。
勵光福利院的食堂很小,員工也少,院裡的老職工隻有劉奶奶和守衛高大爺,還有兩位年輕志願者,都是兩個小姑娘,今天她們聽說福利院的前院草回來了,本來輪不到志願者排班來幫忙,她們還是堅持坐車來勵光廠,就是為了見施霜景一面。
劉奶奶事先沒有告訴施霜景這回事,施霜景本來也不擅長表達感情,兩個女生過來搭話,也拿上鐵碗,排在施霜景背後。
短頭發、戴眼鏡的女孩戳了戳施霜景的肩膀,施霜景回頭,短發女生自我介紹道:“你就是毛豆、樂樂他們老在念叨的那個小景哥哥是不是?我叫盧靈珊,是S省師範大學社工專業的大三學生。她是于辰,我們學校教育學部特教專業的學妹,上大二。”
叫于辰的女孩腼腆地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施霜景學着于辰,也隻點點頭,簡單自我介紹:“我叫施霜景。”
施霜景雖然面上挂着生人勿進的表情,可他的氣場還算溫和,尤其是回到福利院之後,這畢竟是他住過很多年的地方,渾身都因為熟悉而放松。福利院的人員變動也不多,兩年時間彈指而過,就好像還是去年冬天的事那樣。
他們用鐵碗而不是鐵盤打飯,因為勵光福利院的孩子大多年紀還小,用碗更方便。高大爺基本沒什麼安保工作,午飯時間就穿上圍裙一起幫忙打飯。高大爺往孩子們的碗裡打上第一勺米飯,劉奶奶則是用鐵勺從三個小鐵盆裡舀出今天的菜,鋪在米飯上。小孩們流水線一樣打飯,今天的菜是西紅柿炒蛋、蒜炒包菜、紅燒肉。
“小景,不夠吃再來啊。”高大爺往施霜景的鐵碗裡舀了滿滿一勺飯,劉奶奶則是往施霜景的碗裡鋪了好厚一層西紅柿炒蛋,再沿着碗邊澆上一層紅燒肉,肉菜摞在一起,冒出尖來,施霜景小心地捧着碗,坐到孩子堆裡。
毛豆用鐵勺戳着米飯,将米飯戳松,然後她将米飯和菜全部拌在一起,這才開始美美享用。這是毛豆的吃飯法則。院裡還有其他孩子有不同的吃法,比如有小孩完全不愛吃蔬菜,或者是嚴格按照一口菜、一口飯的順序吃飯。施霜景舀起紅燒肉,送入口中。這是劉奶奶的改良紅燒肉,甜鹹都相當适中,紅燒肉裡還放了土豆和豆結,施霜景大口吃飯,老實說,他吃飯的速度有點像餓死鬼了。
盧靈珊和于辰看施霜景吃得這麼香,都不好意思搭話。
好不容易等施霜景光盤了,施霜景騰地起身,又去打了一碗,和上一碗幾乎是一樣的量,他坐下來,肚子裡墊了東西,這次就可以吃得慢一些。
劉奶奶和高大爺坐在旁邊的桌子旁,劉奶奶時不時朝施霜景投來目光,兩人對視,劉奶奶就微笑,示意他快吃。
“你就住在勵光廠啊,怎麼不經常回來呢?我和于辰都是周末過來當志願者,從來都沒見過你。”
吃過飯後,大家坐在食堂消食,室外的雨淅淅瀝瀝,沒法帶孩子們去小操場做些活動,所以大家這時都選擇聊天。
施霜景說:“我要打工。”
盧靈珊意識到這個問題不能這樣輕易地抛出,顯得不過腦子了。于辰的眼神有些遊離,她扯了扯自己毛衣的高領,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繼續不說話。
劉奶奶坐過來,三個女性夾着施霜景一個男孩,施霜景更不自在了,但兩個女孩稍微自在了一些。劉奶奶問:“小景,現在打工會不會太累了?你今年要高考,不然還是回院裡吃飯吧,白院長不會說什麼的。”
“不用擔心,我的錢已經攢得差不多了。”施霜景很違心地說,“我暑假打工攢了些錢。”
劉奶奶臉上的表情并沒有輕松,她還是很擔心,擔心施霜景在逞強。可男孩子就是容易逞強,這真是無解。她不知道施霜景的違心是通過不當手段攢到錢的違心,而不是沒錢裝有錢的違心。
毛豆擠了過來,施霜景腹诽道,他還真是吸女孩子的關注,大女孩小女孩都聚過來,毛豆要爬上施霜景的腿,施霜景隻能任她爬。
“小景哥哥,我要跟你說個秘密……”毛豆壓低聲音,示意施霜景附耳過來。施霜景照做,毛豆說:“我們下個星期要去春遊!”這句的聲音很大,施霜景被聲音吓個措手不及,這小毛豆!
“現在不是冬天嗎?春什麼遊?”腦子轉得快的盧靈珊吐槽道。
對哦,現在不是冬天嗎?春什麼遊啊?施霜景認同。
劉奶奶說:“不是春遊,不會帶他們去的,是他們一直在問到底什麼時候能出去玩,白院長騙他們。”
施霜景又往旁邊看去,已經清理幹淨的地闆上,有小孩子或站或坐,有個小孩四肢撐地,作着怪姿勢,扭來扭去的,其他小孩笑着、鬧着,也學他一起搞怪。這裡總共七個小孩。
“對了,小景,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劉奶奶終于抛出重點,“你還記得今年春天離開福利院的何曉棟嗎?他在城裡沒找到工作,想回廠裡看看能不能再想想辦法,他想進廠當工人,年前要來面試,但他沒有落腳點……你現在一個人住那個房子,能不能接濟他幾天?”
如果劉奶奶是上周問這個問題,施霜景肯定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但施霜景現在很不确定——他要怎麼說比較合适?他家可是有鬼啊!
但一想到如果這隻鬼要住到年底,感覺他很快就要來了,就像柳司機說的那樣——“親力親為”,但又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走。施霜景這顆懸着的心終于是死了。
“我要去問問房東。”
“這就不要問了,就幾天的事。”
“好吧。”施霜景沒法拒絕劉奶奶,“讓他到時候聯系我,住幾天應該沒關系的。”
應該沒關系……吧?
晚自習結束,施霜景回到家,蜷縮在沙發上的玉米伸個懶腰,跳下沙發,慢悠悠地走到施霜景腳邊,優雅地繞了兩圈。施霜景麻木地回房間,一打開燈,一張全新的大床吓了施霜景一跳。
這大床将房間塞得滿滿當當,甚至撤掉了一個床頭櫃才勉強放下,隻在進門這邊給施霜景留了一條一臂寬的通道,讓施霜景能打開衣櫃。以前施霜景睡的那個小雙人床剛剛好,這床的尺寸怎麼也有兩米了吧?大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