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五娘操使着劉茜的身體。羅愛曜問:“你的人身,留還是舍?”
“舍去了吧。不想再做那山精野怪般的肉靈芝了。”
廠郊平房裡,即将完成縫合的林鳴忽然像是被人拉住右臂給拖走似的,屁股着地,往後滑出幾米。再眨眼,女屍自燃。林鳴還舉着自己戴手套的雙手,整個人都呆了,早知現在,何必縫合啊!幸好有小龍提前一步感應到,否則豈不是連林鳴一起燒?
莫五娘供燈,卻無發願的念頭。羅愛曜不惱,他又不是釋迦牟尼,要貧女供燈養佛*1。莫五娘放下自己的燈,再轉身回剛才的桌,再點,再步行這截路,為自己的這些半路子女供燈。臍管所連,這些幼童也跟在莫五娘身後,一句也不問,一聲都不發,更是不可能啼哭,隻跟随陪同莫五娘,折返地走。他們不能接觸酥油燈,此等光明隻有暫時借了人身的莫五娘能碰觸,所以他們就一趟又一趟地來回,不知疲倦。
施霜景忽然非常感動,他看見熟悉的身影帶領這些小孩做恭敬的供養,這一幕簡直是劉茜在福利院照養小孩的濃縮寫照。人就是這樣,有形體的生物隻要其貌清麗,就會心生憐惜。這些餓鬼退回了當年死前的瘦弱模樣,饑荒年間走的,衣不蔽體,因瘦弱而性征模糊了,小孩都不會難看到哪裡去,更遑論饑餓時,孩子的眼睛更大,眼神更令人心驚。
供了幾十盞燈,當年人祭了幾十個小孩。莫五娘帶領他們跪下,與廠裡人那混沌呆滞的虔誠相比,這些孩子是真心相信,死過了也都還相信有來世光明,就跟這些燈一樣,所以表情全不一樣了。
梵音大作。倘若有人能懂,尤其懂儀式改動的部分,會聽出這是佛陀教化的念語。莫五娘的故事,她自認不提也罷,可這要入她的典故,說便說吧。有莫村木匠四女,名為五娘,嫁白姓泥瓦匠二子,育有一子。時年,夫不孝不義,勾連匪窩,賣妻求榮,五娘為自保,白酒洗灼殺豬刀,白刀紅刀濺血如紗。殺夫大罪,于是她爹娘親自捆了她,押她去破敗鬼母廟做人祭,還白家一條性命。往後曆史更疊,人離去,人又回。
佛子說汝非慈卻護子有情,饑困年間餓鬼法道應改,天地無慈,人無新罪,不該入餓鬼道。此山城水界一方百裡,汝可受佛子教敕,我當敕諸聲聞信衆,施血緣供養還舊日神現其情,今再賜佛子施食,諸子可常與汝食此施食度轉餓鬼道,來世光明道德圓滿。若有餘食汝可回施一切鬼神。皆悉運心令其飽足。時新鬼子母言,一切人民所生男女,我皆擁護令其安樂。世尊我此陀羅尼,能滿一切諸有意願。唯有佛子、如來及諸菩薩當證知我。佛子言鬼子母汝已受持。鬼子母言,如佛聖旨我當奉行。*2
臍帶皆斷。半路子女一擁而上,與新鬼子母神作道别。酥油燈連成焰光海,忽然一陣極盛的光亮,幼童餓鬼皆化作石頭小像,散落一地。莫五娘跪在地上,一個個拾起石頭小像,在佛前排成幾列,從此以後,她就度轉佛子施食和一切供養給這些小像,直到這些孩子順利轉世。
此時銅缽内的聲音已減弱不少。慈愛的部分結束,殘忍的部分迎來。新鬼子母心中到底有殘暴,如郎放判斷的那般,喜氣怨氣都旺盛。
*1:這裡提及的是貧女難陀供燈、來世成佛的故事。
*2:直接參考、改動《诃利帝母經》(《大藥叉女歡喜母并愛子成就法》)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