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聯了。
羅愛曜感應不到自己的衆多化身,不論是信徒家供奉的佛子像還是留在施霜景家佛龛裡的黑銅佛,統統失聯了。他唯一能關聯上的是自己的本尊法身,也就是那座浪椅蓮台的琉璃孤月彩窟法身。但這有什麼意義?!羅愛曜他的本尊法身當然是跟着他走啊!不然呢!
這可真是打雁被雁啄了眼,佛子泛濫他的好奇心,這真是生平第一次受困。怪不得那姓蔣的如此慎重,龍可搞不定這東西。
羅愛曜回想起蔣良霖向他展示郎放作品照片時,他所感應到的某種規則。那時他說自己的規則更嚴苛,因為羅愛曜最直觀感受到的就是“規則的碰撞”。
佛子的規則是三世三界的劃分與成住壞空的無盡劫,佛無謂死,也就無謂活,其存在的本身就是虛空中合掌圍住大劫、小劫中的法之不破,諸六道存在皆是為了證法,但六道不論人畜都不與佛産生直接的所求或是所不求。換句話說,佛是無情無色的秩序維持者,維持的是法而不是人理,人存在不存在都不撼動佛的存在。
這沙漏裝置以及裝置背後的規則與佛子的規則幾乎完全相反。強烈的有情,強烈的欲,強烈的本能如恐懼、驚惶、崇拜。其背景無限大,羅愛曜當時就能感覺到這樣強烈的情緒本能的等級制是以寰宇為背景發展而來的,寰宇,則也是大世界,大抵是現代人所表述的宇宙。這一規則同樣不以人類、人理為中心,但它瘋狂地汲取人類這一有情存在的力量,也可能是人類因為發展出的較為特異的感知能力而與這類規則産生連接。在某一程度上,人理解這一規則和理解佛法的路徑非常相似,都視為某種等級制,某種不可直視的威嚴,某種不可名狀的情感支配或指揮。
佛子的規則更嚴苛之處在于就算這一規則嵌入了佛子的情境,佛子的規則仍未脫軌,而很明顯這沙漏裝置和其背後的勢力處于發洩的當口。羅愛曜有餘裕來理解這一規則發生的所有事,但這一規則的所在已經自顧不暇。用更自戀一點的方式來說,就是羅愛曜更嚴苛罷了,他很強也很有閑,也無所謂什麼勝負成敗,他很挑剔但也很嚴于律己,可以自己調整規則來适應任何突發事件。
算了,不打诳語,羅愛曜現在還馬失前蹄呢。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樁馬失前蹄之事……羅愛曜現在好像都有點适應這種驚喜人生了,在小事上栽一跟頭,一栽就栽個沒完沒了,他竟然還樂在其中。
他決定先從這些偷食時間的孔洞開始。
羅愛曜精心搜集這些啃噬的痕迹。在這一虛空境界中,他托缽,佛眼所見的任何異象他都在缽中複制留存,此般鏡花水月,水月亦是月,鏡花就是花,羅愛曜對他這套東西玩得可謂滾瓜爛熟,一路走來,收獲漸豐,而那些異動也在暗處醞釀多時了。
地鐵軌道間的地下風愈發猖狂,水腥味好像隻是異味的基底,先是水腥味,再加入石料的灰粉氣質與金屬礦體的鏽澀,攪動混合,風吹過讓味道充分彌散。羅愛曜研究人的時間與空間之失落正到興頭上,這非人的嗅覺底色倒也反襯出人的荒唐,但忽然某一時刻,加入了血、人體腐臭味道,和生物的枯朽風化之微粒。這些味道令人通感出的不是蟲,而是齧齒生物,某種細細研磨的、牙酸的、雜食的原始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