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我就當你的學生好了”——在羅愛曜看來,施霜景根本算不得他的學生。佛子不收這麼愚笨的學生。什麼叫“在床上捏我,在床下罵我”——羅愛曜有罵他嗎?羅愛曜說的分明都是實話。羅愛曜從不辱罵人,穢語會髒了他的修行。羅愛曜就是能教鳥說英語,教猴子算方程啊,他還能教貓打麻将、教狗學語文呢。所以呢?施霜景是個笨蛋沒錯,羅愛曜不也沒放棄他麼。
氣墊床三分鐘内就充好氣,看起來硬邦邦。施霜景去卧室搬被子,櫃子裡還有一床單人被,正好用來睡這張單人氣墊床。
羅愛曜忽然踢了氣墊床一腳,将氣墊床踢歪了,竟然也沒有漏氣或是怎麼的,非常結實。施霜景抱着枕頭被子回來發現羅愛曜試圖朝氣墊床洩憤,施霜景更加郁悶,“你在幹嘛?佛子,你幹嘛非要和我睡一張床?”
“我睡眠不好。”
“睡眠不好才要一個人睡。”施霜景鋪床,語重心長,“你比剛來的時候脾氣差,是沒睡好的緣故嗎?還在想地鐵的事?”
倒反天罡。簡直是倒反天罡。施霜景什麼時候學會了這種語氣,反倒是教育起羅愛曜來了。羅愛曜腦中一團亂麻,但很快就整理出來思緒,“你想讓我少罵你幾句,所以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你的态度?威脅?”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就是不能接受和老師睡同一張床!”施霜景抓狂,“我現在做夢都會夢見寫不出題目,你在旁邊監考,我一擡頭就看到你的眼睛,越看就越寫不出來。我才是睡眠不好!”
“不就是想要個清夢?我可以實現。”
羅愛曜破天荒地主動去撿施霜景的枕頭,玉米也出來觀戰了,羅愛曜眼神示意玉米去氣墊床上走一走、跳一跳,玉米睜着智慧的圓眼睛立在一旁,巋然不動。施霜景見勢不對,上手搶枕頭,提高聲量道:“佛子!放手!你是小孩嗎!一個人不能睡?!”
“抱着你睡手感好。”
這七個字吐出來,施霜景雙手忽然放開枕頭,後退兩步。他猜過這個可能性,但他沒想到羅愛曜能說出口。
很明顯羅愛曜也覺得不自在,說完就錯開了眼神,拎着枕頭的兩個角,這時玉米走上來了,聞了聞氣墊床,又用鼻子頂了頂床邊,它不喜歡氣墊床的工業味道,轉身離開,特别沒骨氣地蹭了蹭羅愛曜的腿。
羅愛曜一把将玉米抄進懷裡,對施霜景說:“别逼我拿玉米當貓質。”偏生玉米還一點不掙紮的,轉個身往羅愛曜懷裡鑽,對施霜景亮出肥肥貓屁股。
羅愛曜哪裡是“抱着他睡”?施霜景看他根本就是每晚都在X騷擾自己。羅愛曜到處摸,有時候摸肚子、摸腰,偶爾早上起來會發現羅愛曜的手放在施霜景的胸上,放屁股或是大腿上也是經常的。但真要正經地做一做,羅愛曜最近好像提不起興趣。這絕不是施霜景缺錢了或是怎麼的。
或許他就是想聽羅愛曜承認他們之間還有一種□□和金錢交易的關系,而不是陪羅愛曜扮家家酒。再這麼糊塗下去,施霜景的警惕心就要蕩然無存了。羅愛曜不是施霜景的家人,也不能陪施霜景走多遠。太過适應、身份不清就意味着得意忘形。得意忘形的孩子必然會跌得很慘。
“佛子,我不想造你的謠,就不亂猜了。你最近為什麼不和我上床?”
玉米“咚”的一聲,從羅愛曜懷裡跳落地面。兩雙拖鞋,一前一後,客廳的燈還亮着,枕頭掉落在地。
“我這個人很直接,我知道。”施霜景說。
直接沒什麼不好。羅愛曜沒說這句,反而是說:“我心情不佳,同你做也不會讓我心情變好。”
或許施霜景觀察得确實到位,羅愛曜最近脾氣很糟,完全是沒來由的,把這樣糟糕的脾氣發洩在床上會讓他心情更糟。性起而不可起貪嗔癡念。最近羅愛曜覺得他受一些不可見之物所感染,羅愛曜素來非常擅長覺察,他擔心自己所做所欲的東西發端不正,就幹脆斷了最直接的X欲。
“我就是想和你聊聊為什麼你心情不好。”施霜景撫了撫後頸,無可奈何道,“你心情不好,教我的時候就态度不好,我老擔心被你罵,也學不好。我以為上床會讓你心情好點呢。”
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小孩。“你想說你要幫我?”
“對,畢竟你也幫我了啊。我得講義氣。”
羅愛曜想起來了,施霜景是這樣的人,根本不需要他幫,他還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有必要挺身而出。他以為所有問題都對應着一個答案,而且隻要亂填一個答案就行,就跟他自己的做題習慣一樣。羅愛曜将施霜景推回床上,去脫他的褲子。義氣,誰會因為義氣跟人上床?義氣的語境是兄弟。這就是羅愛曜最近異常情緒的症結——思想胡亂發散,心很難清淨。很顯然他最近更容易轉念想到更細枝末節之處,失掉了那種俯視的角度。
深夜,施霜景在大床上睡得死沉,羅愛曜從一側下床,回到客廳。
在客廳的空中一角,羅愛曜用手指大概測量了這一風洞的直徑。他晚上和施霜景做的時候,他再一次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風洞中一閃而過。他不是已經施法封住了嗎?為什麼裡面還能有東西穿行?自從羅愛曜從地鐵站回來,他就對這些穿梭自如的東西頓生警惕。
“玉米,去卧室和你的主人一起睡。”
羅愛曜輕踢氣墊床,驚醒那盤在氣墊床上睡覺的小貓。玉米聽得懂人話嗎?橘貓真的撐了撐前爪,跳下床進屋去了。大概也許真的聽得懂一點吧。玉米在貓裡算聰明的。
羅愛曜剛到施霜景家時就發現這裡有一處風洞。顧名思義,這裡有風穿過。有時人類世界裡總會有這樣的未知孔隙,不過一隻眼睛大小,小孩的貼紙會因為掉進風洞而再也找不見,夜裡無法入眠的人聽見風洞裡的呼嘯以為是鬼上門,老人每天打掃房屋卻還是會掃到不屬于此地此處的灰塵。
這樣的風洞,封上即可。羅愛曜之前結法印堵住此眼,就是徹徹底底封死了,不像是隻用一塊布蒙住洞口,而是倒灌進去全填實了。
如今羅愛曜重新探查這風洞,發現他結的法印紋絲不動,絲毫沒有被破壞的迹象。那這種“有東西在動”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這大半夜的,在這剛做完愛的賢者時間,羅愛曜覺得這風洞尤其讓人難以忍受,很有種被人偷窺的感覺,感覺裡面滴溜溜轉的是眼睛。誰的眼睛?撤銷法印,神識追蹤進去,這種鑽隧道的形式……又像是在地鐵站了。羅愛曜的怒火姗姗來遲。
他早就覺得勵光廠這一地界有問題,在羅愛曜抵達勵光廠之前就已經很有問題了,很難分清個時間的前後,不知是碰了巧還是故意全作堆。勵光廠的選址本就有講究,人們總說的“風水寶地”,這種特殊地區數量不少,某一特殊場域的業力流轉速度加快也不是孤例,隻是可能百年或是幾百年才輪上一回。加快,這沒什麼大不了。那施霜景是怎麼回事?郎放和蔣良霖說的“沙漏裝置”又是什麼東西?羅愛曜一看見沙漏裝置就感受到的法則具體是什麼樣的?那麼多巧合嗎?羅愛曜又不傻。
神識探進風洞裡,半晌沒有找見出口,其幽深,仿佛是在空氣裡紮了無數看不見的根系。羅愛曜沒耐心了,再次祭出法器,心裡非常哀怨地冒出一個比喻,感覺自己在清理下水道。
羅愛曜可使用各般地獄法器,比如當初懲戒呂宏圖,具現了刀輪地獄,專治殺生的罪人。那些小混混則入銅柱地獄,治犯淫邪行的罪人。對地鐵之鼠,羅愛曜知道其規模衆多,就選了他同樣是規模衆多的蓮花法器,一百零八是吉祥數,象征消憂解難,優缽羅是青蓮花,缽特摩是紅蓮花,分陀利是白蓮花。優缽羅造出極寒,缽特摩加持割裂的效果,分陀利行超度,一氣呵成。羅愛曜今天如法炮制,若一百零八枚不夠,可九百九十九枚,甚至多如天星。絞碎,統統絞碎。
按羅愛曜的效率,不到天亮就會有個結果。然而羅愛曜硬生生等到了天亮,他的蓮花衆竟然還在工作。
施霜景昨晚睡覺前硬拉着羅愛曜去洗了澡,同時做“清理”。施霜景認為,他們就應該養成這樣良好的上床習慣,做完就及時洗澡。如果不是羅愛曜攔着,施霜景能半夜就把床單全換了。他是個思想簡單的高中生,一日不過吃飯、寫作業、做家務、睡覺、起床,然後再吃飯……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是查看手機銀行賬戶,新入賬三十萬。昨晚的舉動就更顯得像是施霜景故意而為之了,仿佛有個小人在施霜景耳畔奚落:“你不就是想要錢。”
要說舒服,昨晚好像是施霜景做過這麼多回裡最舒服的一次。舔那裡不會很奇怪嗎?不,不僅是奇怪,甚至應該算有點……唉,算了,不好形容。施霜景覺得羅愛曜沒有玩弄他的意思。這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