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邊沒人,倒有隻貓。施霜景将臉埋進玉米的絨毛裡,他好久沒給玉米打針了。當初将玉米從醫院接出來,醫生說還要在家堅持注射藥物,施霜景沒堅持兩天就放棄了,冰箱裡的藥卻在減少。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羅愛曜在給玉米打針。這是佛子實現人願望的方法嗎?向他許願貓貓身體健康,羅愛曜就給玉米打針。
施霜景隻是有點不知道,如果羅愛曜不再和他做會怎麼樣。做過就踏實了。好像不再給錢也可以的。哪有人做一次給幾十萬的?這真把錢搞得像冥币一樣了。呸呸呸。施霜景掀起被子坐起來,玉米醒轉,懶散地踏出被窩。
“你怎麼在客廳?”施霜景看見羅愛曜坐在沙發上。
“沒什麼。”
施霜景放下衛衣下擺,蓋住赤裸的腹部。“羅老師,下個星期三、星期四要一診,去隔壁縣的高中。今天已經星期四了。我要不要做兩套卷子?”
“做什麼卷子?模拟卷嗎?做完也就二百多分。抱着希望去考一診,考下來也是二百多。”羅愛曜依舊嘴毒,“按部就班複習去。”
施霜景斜坐着餐桌,大方承認道:“我知道我就是二百多的水平。張國強說,考試是要練的。”
“那你按張國強教你的去練就行了。”
“佛子,你吃火藥了?我隻是想問你有沒有卷子讓我做。”
羅愛曜往風洞裡投蓮花法器,半個晚上沒結果,就洩憤到施霜景身上。羅愛曜不說。施霜景就對此一概不知。但施霜景也不慣着羅愛曜,“白天要自習,我不和你做。你老讓人猜,我又猜不中,那我也沒辦法。我一診就隻能考二百多,你也認了吧,佛子哥,你還是得教我這個二百多分的,少一天都夠嗆。”
羅愛曜深吸一口氣,撐着膝蓋站起來,不是喜歡學習嗎,那就繼續學。
經昨天一晚的提醒,羅愛曜今天收斂了他那些侮辱人的比喻。施霜景已經複習到第二本數學必修課本了,不管做題正确率如何,施霜景一直在按羅愛曜給的方法做,這無可指摘。施霜景小心觀察,大膽求證,終于在傍晚得出結論:羅愛曜好像是幹什麼事失了手,這件事應該跟施霜景無關。
到第三天,是周六,羅愛曜清點了自己的所有蓮花法器,一枚都沒少,但一枚也沒用上。他往風洞裡投了這麼多法器,既沒有找到出口,也沒有消滅個一隻半隻的“老鼠”。這些蓮花怎麼去就怎麼回,原路返回。這風洞背後仿佛接連了一個巨大的迷宮。
“施霜景,你都會做數列題了??”楊玲玲偷看施霜景的課外輔導卷,十分驚訝。
“嗯,這道跟書上例題差不多。”
周末來家裡補習的女家教名叫李婉萦,當初羅愛曜回酒店面試的周末家教。李婉萦這是第三次來施霜景家,她的任務就是研究高考卷,根據羅愛曜的複習進度來給施霜景按題型補課。
楊玲玲接到施霜景電話的時候非常驚訝,她還以為施霜景的“表哥”在開玩笑。做“表哥”的時候穿皮衣牛仔褲,做“舅舅”的時候穿風衣戴眼鏡,楊玲玲沒去問這抓馬背後的原因。施霜景複述羅愛曜的意思,反正就是讓楊玲玲每周六來一起補習,先補到明年二月份吧,給五百塊就行。楊玲玲背着書包就來了。
李婉萦是全科家教,雖不是清華北大畢業,但她是從更貧窮的地方自力更生考上來的,知道這些高中的水平和德行,也明白該從哪裡入手教這些基礎不好的學生。
羅愛曜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閉門不出。李婉萦在客廳的小黑闆上邊講題邊做闆書。
“馬上要元旦了,年級的元旦聯歡會你來不來?”課間,楊玲玲問施霜景。
“我不知道。”
“你元旦還補課啊?”
“嗯,我沒有假期。”
“你現在應該不用出去打工了吧。挺好。”楊玲玲說,“就之前廠裡很多葬禮那陣,之前我媽在城裡不回來,那段期間她突然決定回來陪我考試,家裡的棋牌室也不開了。我也挺好。”
“你媽在城裡的時候,你也要開棋牌室嗎?”
“還是要開吧,不開就沒錢啊。”楊玲玲锉着橡皮,頭也不擡道,“挺煩的,老是有不三不四的人來……算了,不說這個。元旦聯歡會,去不去?你不是喜歡唱歌嗎?高中三年我們都沒聽你開過口,你最後一年總要上台唱一唱吧?”
“我唱歌不好聽。”
“誰說的?我關注了你的賬号,你唱得很不錯啊。不行,你一定要來。”楊玲玲笃定道。
施霜景又不是沒參加過元旦聯歡會。他們這一級高三學生格外少,就兩個班,盡管每個班都有差不多六十号人。高一的聯歡會,施霜景吃了兩個小時的小零食,給自己吃得直上火。高二的聯歡會,施霜景早退了,要進城打檸檬茶,放假期間工資翻倍。
今年的聯歡會啊……唱歌嗎?會不會有點不知所謂?
總之施霜景把這件事裝進肚皮裡,考完一診再說。
勵光廠看守所。違法行為人有多個處罰合并執行時,最多拘留二十日。莊曉今天離開看守所。
查到銳器,查到這麼多失蹤人口的證件,但有關邏輯的任何線索一律沒有。警察很想多找罪名再關押莊曉一段時間,很可惜沒給他們找到機會。莊曉辦好手續,領到自己的所有物品。當天看守所裡發生了一件沒有任何人能解釋的怪事,警察追出大門,把莊曉請回去又多留了幾個鐘頭,交待莊曉不能離開勵光廠,可能随時還會傳喚他,莊曉答應。
琪琪爸失蹤了,在所有警察眼皮子底下失蹤,在攝像頭遍布的看守所失蹤。同一監室的人,不論怎麼做筆錄,都不能解釋琪琪爸到底發生了什麼。莊曉離開監室的時候琪琪爸還沒失蹤,可莊曉從看守所大門出去的時候,琪琪爸人間蒸發。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差中,人能去哪裡?
冬天太冷了,不下雪的勵光廠比下雪時更冷,冷徹入骨。莊曉穿着薄外套,手插進大衣兜,不停地開合着機械懷表的翻蓋。
他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