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受不了了,就一個喝不喝酒的問題,磨叽半天,他重新倒了杯椰奶,意思是他不喝酒了。飯桌上又尴尬了幾秒,請客的郎放才表示大家趕緊動筷吧,别涼了。
施霜景為羅愛曜再加的兩道菜,一道是龍蝦芙蓉滑蛋,另一道是吊爐脆皮乳鴿。經過施霜景這一段時日的觀察,他感覺羅愛曜的口味其實還是偏清淡,偏好食物的本味。他回想自己以前吃羅愛曜的祭食,大多菜都是沿海調味,不辣的菜遠多于辣菜。這家飯店的家宴出品檔次很高,點菜時看不見價格,不過既然不需要施霜景出錢,他帶張嘴、帶個胃來就好,簡直是大快朵頤。他吃高檔貨吃不出個所以然,隻記得滿室的高檔裝潢和反射頂燈的闊面瓷盤,菜有油亮也有色亮,一人一盅煲湯,洗掉施霜景中午吃進肚的火鍋煙火氣,晚上這頓越吃越目眩,一道菜夾一兩筷子,就這樣一圈下來就半飽了。
可惜羅愛曜似乎對施霜景加的兩道菜并不感興趣,施霜景觀察着,羅愛曜的筷子就沒落到過這兩盤菜上。龍蝦蒸蛋用一個個小碗盛着,施霜景取了一碗,人生第一次吃龍蝦,原來是這個味道。又轉一圈,除了蔣念琅拿了一小碗,其他人也對這菜不感興趣,施霜景就再取了一碗,準備自己吃,挽尊。這回小碗一落進盤子裡,旁邊就伸過來一隻白手,羅愛曜搶走了施霜景的蒸蛋。
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有意的。羅愛曜的讀心時有時無,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可能就是單純逗他。施霜景被羅愛曜搞得心好亂。家宴,家宴,就好像真是請了他們一家。就算施霜景再遲鈍,他現在也開始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徹底不對勁了。
有那麼一兩次,施霜景也想搶回來,從羅愛曜的碗裡夾走大黃魚或者小鮑魚,可其實施霜景對吃海鮮沒那麼感興趣,也不敢把筷子伸進羅愛曜的碗裡。這麼一糾結,一頓飯就過去了。小孩子吃飽可以下桌,大人放了筷子就要談正事。
羅愛曜先向郎放和蔣良霖發難,問他們最近有沒有調查清楚那個沙漏裝置,如果沒有,郎放最近有沒有撒癔症再搞出點創作來。有人對“撒癔症”這個說法很不滿,但誰讓羅愛曜幹了更多的事呢,顯得像白白替人打工,這分鐘還是要賣乖。蔣良霖徹底調查了地鐵天府廣場站的打生樁事件,也調查了從譚鴻信那兒知曉的失蹤人員的情況。
“這些人的消失沒能引起任何一方的關注,我想是因為觸發條件都太不一樣了。”蔣良霖說,“這些失蹤證件來自天南海北,他們的失蹤登記也都遍布各個省市,不僅僅是S省D市。還有一些證件壓根就沒有報過失蹤,倒查回去,發現是沒有人能報他們失蹤了,沒有人在意這些人在哪裡、做些什麼。失蹤地點不同、失蹤人員的社會構成不同、失蹤時長不同……沙漏裝置的觀測,迄今為止也隻有你一個人做到了,我們都隻能在夢和潛意識、無意識裡捕捉一點。我和郎放都有點想放棄了。”
“那你們就放棄吧。蔣念琅什麼時候準備好?”
“佛子,你不必再做接下來的事。”蔣良霖說。
“随你怎麼說。事情是你們開始的,結束不了就想推卸責任,我不做白工,講道理這是最後一回,下次我要麼帶蔣念琅施行儀式,要麼等我了結這些髒活之後上門追你們的債。”羅愛曜不開玩笑,他做護法儀式,又不需要将小龍剝皮去骨,談不攏就不談了,現在是假打假鬧的算計,一旦動真格了,那算計的可就傷害感情了。
郎放出聲:“那就年前吧,你需要多久布置這儀式?”
一想到自己的安排,羅愛曜藍眼微轉,“我還需要一些時間。年前,大約陽曆二十号左右可以準備好。怎麼樣?”
“行。”郎放說,“我知道佛子你最近還在忙我們拜托的事,總之我們念這份情。”
“我看不出來這事哪和你們有關。你們倒是殷勤。”羅愛曜說。
“真是強買強賣。我們對你無所求,本來連交易都不必有的,是小鼓逃不掉被你盯上,隻能找個買賣來做。互相理解一下吧,佛子。小鼓是我和郎放珍愛的女兒,你要是以後有孩子,隻會比我們盯得更上心。”蔣良霖真是郁悶到了,遭羅愛曜盯上就跟被恐怖片裡不講道理的鬼纏上似的,以前躲地府的人也沒這麼提心吊膽過。
“後代真是麻煩。”佛子如此評價。
這一桌子菜剩了大半,施霜景原本不好意思打包,是見到郎放和蔣良霖打包了,他才跟上動作。
羅愛曜與他們還是打了兩個小時的麻将,什麼都談,施霜景聽了幾句就跟不上節奏了,等自己稍稍消化了一下,施霜景就帶蔣念琅去對面商場的滑冰場玩,幸好施霜景沒喝酒。郎放說蔣念琅很皮實,稍微護着點就行,摔不出什麼大事。一上冰場,施霜景覺得是自己要摔出什麼大事了。
元旦晚上,商場人流很一般,滑冰場就更是隻有寥寥幾人。施霜景好不容易從冰場中央蹭回了邊欄,内心淡淡的絕望。冰場的大燈雖持久且高功率地亮着,可光好像很難觸及向下,滑冰場的可視範圍很大,在冰場之外的地方卻晦暗陰翳。
施霜景感到略微不安,一種很不自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