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不知道羅愛曜會不會生氣,他隻知道晚上他們依舊相對而眠。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羅愛曜知道施霜景想什麼,那他就知道,就回應,就想辦法。否則為什麼不開一扇窗,讓施霜景也知道羅愛曜在想什麼呢?
兩人說這些話不是為了傷害誰、出氣、洩憤或是任何其他回旋一槍。說過了,知曉了。告别的話語留在告别的日子。新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施霜景的人生準則就是看見太陽,确認愛的人或貓依舊在這裡。今天是今天的快樂。不快樂那就盡數吞下,消化後再由馬桶沖走。施霜景是有思想的消化器官,他要主動選擇吸收什麼養分,并排出殘餘無益的。
羅愛曜也權當完全沒有問過那連串的問題。蔣良霖一家已經走了,昨天那句玩笑其實很有含金量——“可千萬别把佛子砸手裡了”。這是在拿施霜景的學業成績開玩笑。
羅愛曜當老師,施霜景當學生,在春節前抓緊時間多學一些。羅愛曜将投影儀搬到客廳,挪出一整面白牆。羅愛曜最近開始看電影。
施霜景背對客廳,做數學必修書上例題,背公式和定理。羅愛曜戴耳機,在施霜景身後看投影屏,屋裡靜悄悄,隻有紙筆沙沙的聲音。貓睡在施霜景旁邊的椅子上,施霜景略施小計,給椅子鋪上一層絨毯,這樣玉米就會被封印在軟乎乎的毯子上,這樣又能離施霜景很近。
三樓的房子需要做些處理才能搬回去。施霜景不覺着急。
要過年了。
施霜景從來沒有這麼期待過年。活到二十歲,這是第一次覺得過年是盼頭。
不約而同地,施霜景和羅愛曜都認為可以擁抱一種更熱鬧的過年氣氛。施霜景從福利院搬出來已兩年有餘,每年過年還是會回去的,受盡白院長冷言冷語也要回去。羅愛曜則是要體驗一種過年的氛圍,人愈多愈好,正好鬼子母神也在福利院。
施霜景列好年貨采買的長長單子,前兩周他已往福利院送了很多肉,劉茜和高大爺為新年做香腸,現在已是琳琳琅琅挂了一走廊。施霜景要買的是他們過年期間在家自己開火做飯的食材,在農曆二十八号那天,施霜景攜羅愛曜去趕早間的菜市場,過了今天,就沒有新鮮的菜與肉了,一直到大年初三才會有一些小攤販過來販菜,但數量和種類也不多。
至于對聯窗花,施霜景早在趕集時就買好了,隻等年三十貼出來。他買了兩份,三樓四樓的房子都貼。
買凍魚,買菜苔,買豬牛羊,買橘子、蘋果、柚子和不一定甜的西瓜,買新鮮炒制的瓜子,買散裝零食,買炮台一樣的老式爆米花機炸出的米花。地濕濕的,人的眼前都籠着呼吸出的霜白寒氣,施霜景戴帽子,羅愛曜戴手套,兩人好像是淹沒在尋常裡,又好像是鮮明地浮在塵煙之上,集市的拼圖以家庭為單位,一家人是一家人的歡樂場,施霜景和羅愛曜的顔色拼連在一起,那天他們都穿靛藍色。買完東西,去驿站取包裹,施霜景專門希望羅愛曜開車幫忙,他給福利院的孩子們以及劉茜、高大爺都買了過年的禮物。
“我的禮物是什麼?”羅愛曜關上後備箱,預感這些快遞物裡肯定沒有屬于自己的。
施霜景正色道:“這真的難倒我了。你的禮物……送錯了會有很不好的後果吧,而且我也想不出來你缺什麼,或是想要什麼。”
羅愛曜撇撇嘴,話是沒錯,但施霜景不可以這樣。
而且在羅愛曜看來,施霜景應該就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唉,這個問題問得實在自讨沒趣。羅愛曜回駕駛座。
施霜景重新掀開後備箱,在衆多灰色快遞袋裡翻找,終于找到一件,他仔細對了對店家,标簽上的貨物名字隻是代稱,讓人看不出包裹裡是什麼。
“你現在就可以拆。”施霜景坐進副駕駛座,将包裹遞給羅愛曜。
羅愛曜先打方向盤,将車從鬧街往家裡開,車的速度肯定比雙腳快,羅愛曜在樓下停穩車子,拉好手刹,徒手拆快遞。
拆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粉盒子,羅愛曜打開來,塑封袋裡裝了一件又一件,羅愛曜數了數,有□□件的樣子。“送我?什麼意思?這些線和布,你穿?”羅愛曜将粉盒子還給施霜景。
施霜景猜到羅愛曜會是這樣的反應了,他拍拍盒子,“隻能是我穿吧,難道能指望你穿?”施霜景學了學羅愛曜那種反問的語氣。
“你跟誰學的?買QQNY——把自己當禮物。”
“我二十歲了,這種東西需要學?”
羅愛曜上一秒醋意大發,下一秒回歸冷靜,給哄好了。羅愛曜有點不能接受施霜景去向别人取經要怎麼給他送□□當禮物,但如果是施霜景無師自通,那羅愛曜非常接受。
“店是郎放推薦的。”
“……”
施霜景抱着盒子,送去福利院的快遞都不用拿,他們隻要帶自己的東西回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