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早些時候已經關掉了微信通知,而他的微信又時不時會刷些公衆号的更新消息,一些群聊就會被刷下去。今日周三,周一班主任張國強在群裡發了D市二診的文件,考試時間是下周一,還是老規矩,所有孩子在學校集合,學校統一派車送孩子去考點考試。再往下翻翻,施霜景看見張國強在上周周末給他發消息,問他什麼時候回學校上課、還要不要回學校,如果施霜景要二診前的校内模拟卷,可以直接去張國強的辦公室取。
施霜景臉色頓時苦了下來,小鼓轉了一圈,對童書不感興趣,對成年人的書又沒耐心,她望見施霜景的表情,問道:“小景哥是不是要回家休息了?”
“嗯……是的。我該回家休息了。”
隻有羅愛曜知道施霜景心裡正在苦什麼。他們在書店的咖啡區坐下,點了飲品,這是最後一攤,再聊聊就散場。羅愛曜單刀直入,問道:“施霜景,我發現我沒有問過這個問題——高考對你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嗎?你看郎放,他沒有高考,但他也可以有自己的事業,我看他過得還挺高興的。”
郎放莫名其妙成了範例,他有一個連小學都不願意去念的女兒,這已經夠煩心了,現下羅愛曜算是撞上郎放的槍口:“為什麼要學我?我不上學是因為我要盡快賺錢獨立。我十八歲就開始給科考隊做進山向導;二十歲去練了半年格鬥,給當官的又當保镖又當辟邪巫師;别人讀大學的時候,我在山洞裡給人挖懸棺,鐘乳石結構根本就不穩定,我硬着頭皮在岩壁上打釘,棺材比我這條人命貴。我做這些高危工作才攢到了錢,施霜景學我幹嘛?”
施霜景聽得一愣又一愣的,郎放趕緊補充解釋道:“我以前做的活比較遊走于法律邊緣,但應該算不上違法。挖懸棺的活不是盜墓,是懸棺裡裝了某種埋藏了幾百年的祭祀物,那家人幾百年前将懸棺塞進去,現在後代取不出來了,才請我們這種人去幫忙。”
“我學不會吧。高考肯定比你的活輕松。”施霜景感慨道。
郎放非常認同。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施霜景。”羅愛曜提醒道。
“特殊意義……要分時間段。以前我不想那麼早就進廠打工,想着好歹考上大專,可以緩沖幾年,領到一些補助,就當是休息幾年。我掙錢掙得太辛苦了,有時候躺在床上都能聽見心髒突突的聲音。”
服務員送來不同飲品,施霜景隻要了一壺花茶。他給自己滿上一小杯,嗅着洛神花香氣,繼續說:“現在,我不知道。聽說就連大學生都很難找工作,我不知道我讀完大專或者大學能幹什麼。好像大學生、研究生也都在送外賣,那我高中畢業開始送外賣也不虧。我不知道。我隻記得我爸爸媽媽好像都是大學生。我想知道讀大學是什麼感覺。”
問題來了。“我想知道讀大學是什麼感覺”,但凡場上有一位大學生,都能有人回答施霜景這個問題。羅愛曜是古代人,郎放高三辍學,蔣念琅是小學生。施霜景抿一口洛神花茶,“怎麼是酸的?”施霜景純聽洛神花這名字好聽才點了這種茶,口感和顔色完全兩回事嘛!
羅愛曜托着下巴,陷入思索,施霜景轉身去找店員要糖,這麼酸根本不能喝。等施霜景回來,羅愛曜擡臉看他:“如果你沒有一個很好的理由,我根本沒有必要如此嚴苛地逼你考試。離考試隻剩下三個月了。”
此時,郎放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對施霜景嚴肅道:“小景,我唯一能給你的建議是,你必須得有工作。我知道佛子的條件很不錯,但你不能掉以輕心。為了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上大學或許還是必要的。”
“為什麼啊?佛子不給錢嗎?”蔣念琅天真一問。
“他給。”施霜景回答蔣念琅的問題,緊接着對其他二位成年人說:“就試試看吧。我這輩子還沒有為了自己的未來而努力過。反正隻剩下三個月,考得好是我賺到,考不好也不可惜。謝謝郎先生,我一定會找工作的,你放心。天天在家等佛子的感覺很差勁,我不喜歡。”
施霜景感激郎放一家,不論是來替他治病,還是替他打了個同性戀家庭的樣,還是現如今真心實意希望施霜景有獨立事業,這些建議都是希望施霜景好。羅愛曜的态度也讓施霜景放下心來,羅愛曜并未反駁郎放,他那好鬥的人格今天休眠了,也可能是因為郎放說的話本來就有道理。
施霜景大病初愈,體力不支,撐不到吃晚餐,施霜景與羅愛曜二人就與郎放母女分别,預計明天也不會再約見。剛才他們喝茶聊天,蔣念琅簡直就是個小大人,她從小就和大人平等交流,無比适應這大人的談話場。施霜景很高興蔣念琅同他描述了羅愛曜封她為龍王護法的那場儀式,但施霜景不知道,這是羅愛曜偷偷請蔣念琅轉述的。那回施霜景不在場,是羅愛曜把他隔離在外,這到底會成為某種遺憾。蔣念琅這樣開開心心地一說,施霜景以後再想起這件事,心裡隔閡感就不會那麼嚴重,進而感覺自己始終是他們的一份子。
而施霜景雖是體力不支,羅愛曜還是領他去買了好幾身衣服,沒道理隻給外人買,不給施霜景買。施霜景坐着,羅愛曜選着,羅愛曜腦子裡好像有施霜景的人模一樣,以後的事實證明,他給施霜景買的每套衣服都不是施霜景平時愛穿的類型,可每套都非常襯施霜景。SA給施霜景準備芝士蛋糕和咖啡,施霜景不需要。唯一讓施霜景上身試的隻有墨鏡,施霜景不自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