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茗文知他所指,略略尴尬道:“扯謊也不全是壞事。若說他罪行昭昭,怕是會累及方府上下老小。”他在心裡暗自補充道,且是保全你我的萬全之策。
楚星羨:“哦?陸侍郎倒是一番好意。可……那些弓箭手使用的箭上的标記,陸侍郎不會沒看到吧?不正是兵部丢失的利箭嗎?我倒是好奇,利箭之事……你又打算如何向我們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禀明?”
陸茗文看似認真的思考起來:“船到橋頭自然直!況……我總覺得此事另有蹊跷,方侍郎兩朝老臣,有權有勢卻無兵,斷不會圖謀皇位,那他要這些利箭作甚?總不至于……看家護院?再者,亦未找出丢失利箭所在,還是得從長計議才是!”
楚星羨聽及此處,點了點頭:“陸侍郎深謀遠慮,在下佩服!”
陸茗文邊往前走,道:“世子過獎了。”
夜半三更,萬物俱寂,夜色中煙霧輕籠。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先後落在方府别苑。
蒙面黑衣人在别苑的庭院中探查了片刻,而後在一棵矮叢松柏樹下停了下來,他觀察了下四周,确認無人後,便俯身挪開樹下覆着的草坪。地闆上的青石轟然擡起。
黑衣人閃身入内,青石随即恢複如初。
白衣人輕點足尖,落在松柏樹下,正欲入内之際,忽覺有氣息落在身旁,他剛想出手,手腕卻被一股力度适宜的手握住,他一個身形不穩,生生撞上後面之人的胸膛。
他正欲動作時,“呵,陸侍郎,深更半夜的,倒是好興緻。”一道聲音從後方傳來。
陸茗文掙紮開來,後退了一步:“世子,此時不該是安枕榻上?”他複又看了楚星羨一眼,“世子,請吧!我猜測,利箭必在此處。”
陸茗文與楚星羨一前一後步入其内,隧道内燭火通明,可容兩名正常身影的男子并排通過。
二人步履輕盈幾乎未發出響動。
盡管如此,卻有一雙眼睛,通過牆壁上的洞眼觀察暗道二人的動作,此人正是攬月閣公子。他不動聲色:“哦,這麼快便尋到此處了?”
而黑衣人乃是攬月閣閣主,直至此時,他方知自己被跟蹤了,明顯感覺到公子的怒氣。
公子睨了他一眼:“謀劃多年,此處算是徹底毀了!隻可惜利箭僅運出了三層……出去後,自請責罰!”
黑衣人跪地請罪:“屬下謝公子不殺之恩!”一想到穿針刺骨,他直冒冷汗卻也暗自松了一口氣,責罰雖重卻不至于要了性命。
二人從密道另一側悄然離開。
待楚星羨和陸茗文二人趕到之時,哪見半個人影。
楚星羨指尖輕觸白瓷玉杯:“還有餘溫,怕是暗中注視着你我二人,先一步離開了。倒是個機警之人。”
陸茗文:“先找到利箭要緊!”
二人分頭行動,很快在内室的角落找到了堆放如山的箱子。他們粗略點了點數量,楚星羨略作沉思:“少了三千左右!丢失的利箭,怕是他們亦不敢公然使用,唯一的可能……”他頓了頓,“怕是已運出都城。”
陸茗文點頭贊同,皺了皺眉:“可惜讓他跑了,案件主謀未能落網。”
楚星羨不以為然道:“本世子倒覺得多思無益,能尋回多數利箭已是僥幸!皇帝老兒當欣慰才是。”
陸茗文眉心舒展,溫和道:“世子,所言極是。”他命人連夜将利箭運回刑部,足足三輛四輪馬車滿載方全部運回。
次日,陸茗文着刑部中人詳細清點利箭數量,悉數暫入刑部庫房。
他則親自整理案件詳情,隻不過……如何表述,卻犯了難!
楚星羨來到刑部當值時,見陸茗文端坐内堂桌案。見他一隻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正執着朱筆,卻遲遲未見落下。
楚卿辭近前幾步,慵懶地斜倚桌案:“陸侍郎,這是……不知如何下筆?”
陸茗文擡頭望盡他的眼裡,突然釋懷了:“方才确是如此,不過,現下倒是……”
楚星羨索性傾身,手肘撐着桌案,一手托着下巴,靜靜地看着他快速落筆,一氣呵成。
他看着看着,嘴角慢慢上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倒是便宜方侍郎了,不僅保全了方府上下,他還落了個好名聲。就是……未知方府中人領不領情?”
陸茗文擱下朱筆,輕呼了口氣:“他們如何想倒也無用,哪怕再不願也得打破牙往肚子裡咽。”
次日早朝時,皇上連着下了兩道嘉獎诏書。王公公尖細的嗓音高聲宣讀聖旨,表彰刑部楚星羨和陸茗文斷案有功,追谥已故方侍郎為忠武。
立于下方的楚星羨聽及後半段,極力忍耐緻臉色變了又變。
他看着陸茗文依舊恭謹站立,面色平靜如常,仿若一切與他無關。
陸茗文感受到他投來的目光,微微颔首,複又認真聆聽。
退朝後,楚星羨和陸茗文并肩走着。
楚星羨突然爽朗地笑出了身,而後拉進二人距離,放低聲音悠悠地開口:“呵,滑天下之大稽,‘追谥已故方侍郎為忠武’”
陸茗文輕咳了聲,複又笑意深深地看着楚星羨,溫潤地喚了聲:“世子!”
這時候,文臣武将紛紛圍了過來,向二人道賀,隻是……真心還是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父親戶部尚書陸為清,瞧着自家兒子優秀如斯,心裡着實歡喜,他理了理朝服的前襟,臉上盡是春風得意。
康易卿盯着他映着紅光的側臉,指尖噔時握緊。十年前自己與陸為清在翰林院同窗時,二人不相上下,如今二人雖同朝為官,卻各自為政,每每落于下風,如今他談笑間袖袍翻飛已壓其他四部尚書的風頭。
思及此,康易卿更覺滿腔妒火無從發洩,經過陸為清身邊的時候,重重地哼了一聲,随即甩袖離開。
遠處傳來陸為清爽朗的笑聲:“瞧瞧,康大人這般怒發沖冠所為何來哈?”
陸茗文跨了兩步追上陸為清,輕咳了聲:“父親!”
陸為清立馬攬過陸茗文的肩膀:“走,兒子,随為父回府,給為父講講如何險中求勝的。”看着康易卿離開的背影,他心情愈發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