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風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從那次受罰之後,他罰紅玉在外曆練了許久,故而她有半年沒有見過紅玉了。
蕭南風看她滿臉的乞求,忙要應允,隻是她竟忍了這麼久才開口,可見骨子裡還是個倔強不聽話的,果然可厭!
他望着她笑道:“若想救人,便拿話來換!你說,绾绾聽話,哥哥别丢下绾绾。”
甯芊芊聞言,先是一愣,然後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半晌忍着氣道:“奴婢,甯芊芊。”
蕭南風滿臉笑意僵在臉上,他冷聲道:“好個甯芊芊,那就謹言慎行,安分守己!再有下次,孤剮了你心心念念的紅玉!”
甯芊芊跪地磕頭,離去前眼中滿是憂傷,蕭南風跌坐在椅上,終是回不去了嗎?她對自己一片赤誠,滿心依賴的當年……
丹桂再次飄香的時節,她又開始看起了醫書,來不及細究,他已經出了宮。
舅父老早等着宮門口,剛下馬車,他便去看嬷嬷——五歲那年,舅舅從母後手下為他救走的乳母。
今日他跟嬷嬷隻說了幾句話,便被舅父叫了出去,父皇交代的差事,舅父已派了手下人去查,讓他這幾日安心在京中玩樂,給他安排了兩朝元老張丞相的嫡女張清弦作陪。
那日的尚書房,是張丞相暗中提點,他才傳信舅父壯士斷腕,因此躲過了一劫。不知若是得了張丞相的助力,父皇可會對他放心了?
他望着面前的貴女,張清弦他記得,五年前,尚書房,一句“懷柔非示弱,春風化甲兵”,小小年紀,便已是個有見識會逢迎的。
五年前,自己殿裡那個還捧着書,擰着眉問自己葳蕤的念法。
蕭南風笑了一下,忙又凜了心神,整理了下衣襟。若沒記錯,張小姐今年及笄,自己也将要離宮分府。
婚事既政事,此等良緣,隻盼父皇首肯。
大哥分府後日日打馬恣意好不快活,他聖寵最盛,奈何資質平平,這些年,父皇立長的心思,應是徹底絕了吧。
母後曾得意的說過,當年因着父皇寵愛端妃有意立長,太傅們費心教導,為蕭楚溪愁白了頭發。可是從自己四歲第一次去上書房,正直敢言的太傅們,便已經毫不避忌的大肆稱贊。
這些他其實不太有印象,小時候嬷嬷教過他很多次要察言觀色,可是他從來不理,直到他那日回殿,母後将嬷嬷和她所有存在過的痕迹都清理的徹底,從那以後他便開始察言觀色,他學的很快,也很膩煩。
直到開始跟那丫頭下棋,察言觀色這事才變得有趣。她尤其好勝,有時看她眉毛擰的辛苦,他便會偷偷給她讓棋。但是一旦被她發現,她就會氣鼓鼓的投子認輸。她投子的架勢及其兇狠,好像那棋子不是扔到棋盒裡,而是砸到自己腦門上。
如今,他已經練得不用看她表情,就能算到她何時要皺眉,隻是讓棋還是最多五手就會被她發現。
他又走神了,但是依舊時刻留心,故而張清弦上前行禮時,他應對得體。如此貴女,品貌皆是一流,隻是這帝王的三宮六院也着實無趣,太子妃的殊榮若是能跳過張清弦,直接派給張丞相,豈不快哉。畢竟,女子多了,甚是難辦……她那般嬌蠻,如何跟這樣硯台般規矩方正的名門閨秀相處?
來不及多想,他已遵舅父吩咐,與張清雅出遊相伴。
第一日,市集上張清弦踮腳夠那盞兔兒燈,發間茉莉香掃過他下巴。竹骨燈籠晃悠悠,照見攤主老伯笑出豁牙:"小夫妻好眼光,這燈骨架最是結實。"
蕭南風挑了挑眉,舅父安排的這出戲實在太露痕迹。不料張清弦卻已耳尖绯紅欲解釋,蕭南風見狀摸出碎銀擲了過去。
"公子可是惱了。"見他轉身欲走,張清弦忙扶住他臂彎。
蕭南風微微扶住了她,聲音清澈,像三月的飛雪:“怎會。”
果然,張清弦神色已有些癡了,蕭南風挑了挑眉,漂亮的眼角挂上了一絲得意。
夜晚護城河放燈,她将蓮花燈推進波心,鬓邊垂珠掃過他手背,她輕聲吟誦道:"沙河塘裡燈初上,水調誰家唱。"
言談不俗,卻總落了刻意。
他望着滿河花燈,愣是沒找到那丫頭愛看的老虎燈來。
第三日,本是要去大相國寺賞花,半路上竟躍出一夥山匪,他當即拔劍迎了上去,沒想到這山匪雖一招一式皆有出處,招式卻軟綿無力,看來又是舅父的一片拙劣的“慈愛”。
他正配合着他們花拳繡腿的打鬥,卻聽見身旁傳來慘叫,竟是許久未見的蕭楚溪!他早已撂倒最後一位“山匪”,急急的沖到自己身邊,關切的詢問他是否受傷。第一次被蕭楚溪這般關懷,他不禁愣怔了一瞬。
張清弦早已柔柔的湊了上來,摟着他的胳膊不松手,這溫軟帶着脂粉香,膩得人心慌。不像那丫頭,身上不是藥香便是在禦花園淘氣沾到的花草氣。
發生了這樣的事,桃花自是無心再賞,分别之時,張清弦解開腰間雙魚佩:"這個抵你的兔兒燈。"
蕭南風望着她入了朱門,掌心玉魚還帶着體溫。她怎的一改前幾日的貴女風範,這般唐突自己,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别看了,門都關了。”
突兀的一聲,他望過去,蕭楚溪正笑的促狹:“還以為你……無事,想找你讨個人,那日尚書房外哭鼻子的那孩子,不知你可還記得?看着還算機靈,能否送與為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