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輕輕帶上。辦公室裡隻剩下白翊一個人,還有顧沉舟那句冰冷的命令,像無形的鎖鍊将他牢牢釘在原地。
站在這。沒讓你動,不準離開。
為什麼?他不知道。是懲罰他剛才的狼狽?是覺得他礙眼?還是……僅僅因為顧沉舟想讓他站在這,像個被遺忘的、無用的擺設?
時間開始變得粘稠而漫長。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斜射進來,在地闆上移動着光斑。外面走廊偶爾傳來腳步聲和模糊的交談聲,更襯得辦公室裡的死寂。白翊僵硬地站着,背靠着冰冷的牆壁,努力維持着站姿。膝蓋因為之前的罰跪和此刻的久站開始隐隐作痛,小腿肌肉僵硬發酸。他不敢挪動分毫,生怕被随時可能回來的顧沉舟發現。
一個小時過去了。腿部的酸痛感越來越強烈,像無數細針在刺。他偷偷地、極其輕微地活動了一下腳趾,試圖緩解麻木感。
兩個小時過去了。胃裡開始傳來一陣陣空虛的絞痛。他早上根本沒吃東西,也忘了吃。疲憊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着他的神經,眼皮沉重得快要黏在一起。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三個小時……四個小時……
會議似乎沒有結束的迹象。白翊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汗水順着額角滑落,流進眼睛裡,帶來一陣刺痛,他也不敢擡手去擦。視野邊緣開始出現細小的黑點。巨大的疲憊和一種深沉的、被徹底物化的屈辱感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将他壓垮。
他像一個被罰站的小學生,一個被遺忘在角落的玩偶。顧沉舟甚至不需要在場,僅憑一句話,就能讓他像個傻子一樣在這裡耗盡體力,消磨意志。這份合約賦予顧沉舟的權力,是如此絕對,如此令人窒息。
就在白翊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身體微微搖晃時,辦公室的門終于再次被推開。
會議結束了。顧沉舟率先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的高管們魚貫而出,沒有人再看角落裡的白翊一眼,仿佛他早已與牆壁融為一體。
顧沉舟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桌,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後才像是終于想起了角落裡的“物品”,目光冷淡地掃了過來。
白翊立刻繃緊了身體,垂下眼睑,不敢與他對視。巨大的疲憊和恐懼讓他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顧沉舟看着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看着他微微顫抖的身體和額角的冷汗,眼神裡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似乎很滿意白翊此刻的狀态——那是一種精神被反複碾壓後呈現出的、徹底的馴服和空洞。
“出去。”他終于開口,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溫度。
如同得到特赦令,白翊緊繃的神經瞬間松弛,差點直接癱軟下去。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穩住身形,幾乎是拖着麻木僵硬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出了辦公室。每一步都牽扯着酸痛的肌肉和麻木的神經。
走廊裡的燈光似乎都比辦公室裡的陽光溫暖一些。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喘息着,像是剛剛從深海裡掙紮上岸,撿回一條命。
然而,身體的折磨僅僅是開始。精神上的壓迫,才是那份合約最緻命的武器。
那部黑色的工作手機,成了白翊揮之不去的夢魇。它必須24小時保持最大音量和震動,無論何時何地。它像一個不定時的炸彈,随時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炸響,将他從任何狀态中拖拽出來。
有時是深夜兩點,命令他立刻将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送到城郊的分公司。他必須強撐着困倦欲死的身體,在空曠的高速公路上飛馳。
有時是清晨五點,命令他立刻出現在某個私人高爾夫球場的會所,隻為在顧沉舟和别人談生意時,像個擺設一樣安靜地站在角落,忍受着那些成功人士偶爾投來的、帶着玩味或評估的目光。他穿着顧沉舟指定的昂貴衣服,像個被精心包裝的展示品,内裡卻空無一物。
有時甚至沒有任何具體命令,僅僅是因為顧沉舟在某個電話會議中心情不悅,一個電話打來,沒有任何理由,隻命令他立刻趕到辦公室外站着,一站又是幾個小時。白翊漸漸明白,顧沉舟不需要理由,他隻需要通過這種方式,無時無刻地提醒他: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時間和意志,都屬于我。你是我的所有物,我可以随時、随意地處置你。
這種毫無規律、随時降臨的召喚,徹底摧毀了白翊的生物鐘和安全感。他變得神經衰弱,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可能讓他驚跳起來。睡眠變得支離破碎,即使在短暫的休息時間裡,他也總是處于一種淺眠的、高度戒備的狀态,随時準備着那催命鈴聲的響起。他的黑眼圈越來越重,眼神裡的空洞也越來越深,像一口被抽幹了水的枯井。
比身體疲憊更可怕的,是與世隔絕的窒息感。
周謹收走了他唯一能與外界聯系的舊手機,換給他的那部工作手機,通訊錄裡隻有一個名字——顧沉舟。所有陌生的來電都會被周謹或顧沉舟安排的人第一時間過濾、警告甚至直接挂斷。他嘗試過用公寓的座機,但線路顯然被監控着,他剛撥出一個熟悉的号碼,還沒來得及接通,電話就被切斷了。周謹無聲地出現在他身後,表情依舊溫和,眼神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白先生,顧總吩咐過,為了您的‘安全’和‘專注’,請減少不必要的對外聯系。”
“安全”?“專注”?白翊隻覺得荒謬而冰冷。他被徹底切斷了與過去世界的聯系。他無法知道網絡上關于他的風浪是否平息,無法知道年邁的父母是否安好,無法知道曾經的朋友(如果還有的話)是否試圖尋找過他。所有社交平台的賬号都被接管,密碼更改,他失去了最後一絲發聲的渠道。唯一能接觸到的外界信息,是顧沉舟“恩賜”般丢給他的幾份财經報紙,上面充斥着冰冷的數據和與他無關的商業帝國新聞。
他像一個被拔掉了所有觸角的生物,困在這座華麗冰冷的牢籠裡。唯一能感知到的世界,就是顧沉舟反複無常的指令和他那雙深不見底、偶爾投來冰冷審視目光的眼睛。那目光,像手術刀,像冰錐,像……某種深沉的、白翊無法理解的恨意。
每當顧沉舟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帶着那種評估物品般的冷漠和審視時,白翊總會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那恨意是如此真實,卻又如此莫名其妙。他們之前從未有過交集,不是嗎?這份恨意,到底從何而來?巨大的困惑和疲憊交織在一起,讓他無力深想,隻能更深地将自己蜷縮進麻木的殼裡。
他成了真正的籠中鳥,24小時待命的玩物。身體在疲憊中麻木,精神在高壓下枯竭。隻有顧沉舟那冰冷的指令和偶爾投來的、帶着莫名恨意的目光,是這死寂囚籠裡唯一鮮活的、令人恐懼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