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顧沉舟?
這個認知像一道冰冷的電流,瞬間刺穿了高燒的混沌!巨大的恐懼和滅頂的羞恥感如同潮水般洶湧回潮!他剛才……他剛才是不是像個孩子一樣抓着對方的手臂哭喊疼痛?還……還用臉蹭了對方的衣袖?!
“呃……”白翊驚恐地倒抽一口冷氣,身體猛地向後縮去,動作劇烈地牽扯了下身的傷口,痛得他眼前發黑,發出一聲凄厲的抽氣!
“啊——!”
劇烈的疼痛和巨大的恐懼瞬間将他拉回了冰冷的現實!他看清了床邊的人——正是顧沉舟!
顧沉舟顯然沒料到白翊會突然清醒并做出如此劇烈的反應。他拿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眉頭緊鎖,深邃的眼眸在昏暗光線下翻湧着極其複雜的情緒——有一閃而過的驚愕,有被打擾的不悅,有深沉的審視,甚至……有一絲幾不可察的、被那聲凄厲痛呼勾起的……煩躁?
“亂動什麼?”顧沉舟的聲音冰冷依舊,卻似乎少了些平日的絕對壓迫,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收回手,将水杯重重地放在床頭櫃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目光掃過白翊因為劇痛和恐懼而慘白扭曲的臉,最終落在他頸側那個被汗水浸濕、紗布邊緣微微翻起的咬痕上,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沉了沉。
“藥吃了就老實躺着。”他移開目光,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平闆無波,仿佛剛才喂水換毛巾的人不是他。“再發燒,沒人管你死活。”冰冷刻薄的話語,像一層堅硬的冰殼,試圖迅速覆蓋剛才那短暫暴露出的、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片刻“異常”。
白翊蜷縮在床角,身體因為劇痛和恐懼而無法控制地顫抖着,冷汗瞬間浸透了剛換不久的睡衣。他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敢看顧沉舟的眼睛。巨大的羞恥感和剛才窺見秘密的震撼交織在一起,讓他心亂如麻。顧沉舟深夜出現在這裡,給他換毛巾、喂水、喂藥……這與他認知中那個冷酷無情的惡魔形象截然不同!是因為李醫生的囑咐?還是因為……那晚在書房被觸動的一絲……殘存的什麼?
然而,“沒人管你死活”這句話,又像一盆冰水,将他心中那點微弱的、荒謬的悸動瞬間澆滅。他果然……還是那個冷酷的顧沉舟。剛才的一切,或許隻是他一時興起的、對“所有物”的短暫“維護”,或者僅僅是……不想讓這個還有“功能”的玩物太快壞掉?
顧沉舟似乎不想再多停留一秒。他最後冷冷地瞥了一眼蜷縮在床角、如同驚弓之鳥的白翊,那眼神深邃難辨,帶着審視,帶着殘留的冰冷,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對方恐懼眼神刺中的煩躁。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大步離開了主卧。
房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内外。
白翊獨自躺在冰冷寬大的床上,高燒帶來的眩暈感再次襲來,混合着身體劇痛和心口的冰冷絕望。床頭櫃上,放着退燒藥和一杯清水,杯壁上還殘留着他剛才觸碰過的溫度。
他閉上眼,淚水無聲地滑落。腦海中,少年顧舟溫柔專注的笑臉、顧沉舟跪在書房冰冷地面的顫抖背影、以及剛才他喂水時那片刻僵硬的側影……無數畫面瘋狂地交織、碰撞。
巨大的愧疚如同最沉重的枷鎖,牢牢鎖住他的心髒。冰冷的絕望如同深海的寒流,一點點将他吞噬。而那窺見的一絲脆弱餘燼,和方才那短暫、笨拙的“照料”,卻像黑暗中搖曳的微弱火星,固執地不肯熄滅,在他冰冷的心湖上投下動蕩不安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