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花園巨大的客廳裡,那場無聲的“對峙”之後,空氣似乎發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質變。顧沉舟那句“抖什麼?”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漣漪雖微弱,卻真實地擴散開來。他不再刻意回避白翊的存在,但也并未給予任何額外的關注,更像是一種漠然的、帶着距離的默許。白翊依舊小心翼翼,如同在布滿地雷的冰面上行走,但顧沉舟那晚在書房門口沉默的注視和那聲歎息,以及那句不再冰冷的問話,像微弱的火種,在他絕望的心底頑強地燃燒着,支撐着他繼續那笨拙的贖罪。
他依舊每日清晨提前準備好那杯溫度完美的咖啡,依舊會留意文件擺放的角度,甚至開始嘗試記住顧沉舟更細微的偏好——比如他習慣在晚餐後半小時喝一杯溫水,而不是飲料。他會默默地在那個時間點,将一杯溫度恰好的水放在顧沉舟習慣落座的沙發旁矮幾上。顧沉舟看見了,有時會端起來喝一口,有時則完全無視。白翊不再因此患得患失,他将其視為一種修行,一種無言的忏悔。
然而,這份在冰冷囚籠中艱難維持的微妙平衡,很快被來自外界的巨浪沖擊得搖搖欲墜。
一封燙金的邀請函被送到了山頂花園——由顧氏商業上的重要合作夥伴、同時也是星宸集團某關鍵項目投資方的陳氏集團發起的一場高規格慈善晚宴。這種場合,顧沉舟作為星宸掌舵人,必然出席。而周謹在将邀請函遞給顧沉舟時,目光平靜地掃過一旁安靜站着的白翊,語氣毫無波瀾地補充:“陳董特意提及,希望顧先生能攜‘助理’一同出席。”
“助理”兩個字,被周謹說得極其平淡,但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其中的含義。陳董,正是當初在“雲巅”俱樂部,被顧沉舟命令白翊為其擦拭酒漬的那位王總的好友。這個“特意提及”,帶着毫不掩飾的玩味和試探,甚至可能是一種刻意的羞辱邀請。
空氣瞬間凝滞。
白翊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髒。那些被刻意壓制的、在“雲巅”被當衆碾碎尊嚴的記憶,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洶湧回潮,讓他指尖冰涼。他下意識地看向顧沉舟。
顧沉舟正随意地翻看着那份精美的邀請函,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沉靜無波,仿佛根本沒聽到周謹的後半句話。他合上邀請函,随手丢在茶幾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知道了。”他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既沒有應允,也沒有拒絕。目光甚至沒有在白翊身上停留一秒,便起身走向書房。
白翊的心沉入了谷底。巨大的屈辱感和對未知場合的恐懼讓他如墜冰窟。顧沉舟的沉默,更像是默許。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晚宴上那些熟悉的、帶着輕蔑和玩味目光,看到了自己再次被推上祭壇充當玩物的場景。
晚宴當晚,山頂花園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白翊穿着顧沉舟指定的、剪裁完美卻如同枷鎖般的黑色禮服,沉默地跟在顧沉舟身後半步。周謹開車,庫裡南無聲地滑入城市的璀璨燈火。
抵達舉辦晚宴的頂級酒店宴會廳。水晶吊燈的光芒刺眼奪目,衣香鬓影,觥籌交錯。顧沉舟的出現瞬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他如同天生的王者,氣場強大而内斂,遊刃有餘地與幾位政商名流寒暄。白翊則像一抹蒼白的影子,沉默地跟在他身後,努力降低存在感,但依舊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帶着好奇、探究、評估,甚至毫不掩飾的輕蔑目光。那些目光如同細密的針,紮在他殘存的自尊上。
很快,目标人物出現了。
陳董端着酒杯,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身邊簇擁着幾位同樣氣度不凡的男人。他的目光掠過顧沉舟,精準地、帶着毫不掩飾的玩味落在了顧沉舟身後的白翊身上。
“顧總!大駕光臨,蓬荜生輝啊!”陳董的聲音洪亮,帶着刻意的熱情。他伸出手與顧沉舟相握,目光卻依舊黏在白翊身上,像在打量一件稀罕的物品。“喲,白先生也在?真是難得,顧總調教人的手段,我們可是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風采更勝往昔啊!”話語中的輕佻和下流暗示,比“雲巅”那次更加露骨,引得他身邊幾位男士發出心照不宣的低笑。
巨大的屈辱感瞬間淹沒了白翊!他臉色瞬間慘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垂下頭,試圖隔絕那令人作嘔的目光,卻感覺整個宴會廳的喧嚣都變成了刺耳的嘲笑。
顧沉舟握着陳董的手,臉上依舊挂着那抹極淡的、公式化的笑意,但周身的氣壓卻在瞬間降至冰點!深邃的眼眸深處,寒光乍現!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白翊身體的僵硬和顫抖。
“陳董說笑了。”顧沉舟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周圍的低笑,“白翊是我的助理,負責工作事宜。他的能力,我很清楚。”他刻意加重了“助理”和“能力”兩個詞,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地刺向陳董。
陳董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顧沉舟會如此直接地維護。但他很快恢複常态,打着哈哈:“那是那是,顧總的眼光自然是頂好的。白先生這樣的人才,隻做助理,豈非屈才?我聽說他以前在舞台上……啧啧,那身段……”他意猶未盡地拖長了尾音,目光更加露骨地在白翊身上逡巡,話語中的侮辱性已昭然若揭。
周圍的氣氛瞬間變得尴尬而凝滞。看好戲的目光更加集中。
白翊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被徹底凍結!巨大的羞恥感和恐懼讓他幾乎站立不穩,眼前陣陣發黑。他想逃,想立刻消失!
就在陳董那輕佻的話語即将落下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