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胡言,我就罷了,人家小姐還未論婚嫁。”
“是。”和風隻得閉嘴。
二車停靠的地方分别在竹林的一左一右,相隔有一裡,丁婳來時這才沒有看到庾季夏的馬車,她回到馬車裡,焦急地要車夫往前趕,生怕人家不等她,再錯過了,她可不能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見到了沒說幾句話,沒漲好感度,又無功而返。
好在沒行走多遠,就看到了庾季夏的馬車,他正立在馬車旁等丁婳。
丁婳從車窗裡探出頭來,露出了那個對鏡子練習過的微笑:“季夏君何必站在外面等呢,天氣這麼冷。”
“不妨事,小姐的車在前面先走?”
“還是你的車先走吧?”
“嗯,雪後難行,我的車就先走,你們的車跟在後面就好。”庾季夏說完便上了車。
丁婳放下窗簾,嘴角迅速的垮了下來,又是這種沒什麼意義的對話,她要怎麼樣才有機會像天牢那次一樣說出“雖然天下人都不信你,但我是信你的。”這種話呢?
庾季夏這輩子這樣失意的時光都不會再有了吧?就算有,丁婳能見到第二次嗎?
幾息後,旁邊的馬車還是沒有發動,隻聽見和風的聲音:“公子,車輪好像陷在雪地裡了。”
丁婳再次撩開窗簾,看去,隻見庾季夏從容地下了馬車,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以一笑。
馬夫牽馬,和風在推車,庾季夏站在車旁,從容自若,不失風範。
恍惚回到了上元夜。
以這個世界的時間,差不多已經過了兩年,庾大公子庾經文隻能再活四年。
丁婳從背後看着這位負手而立的綠衣公子,挺拔如青竹。隻可惜,知小禮而無大義,逆天叛君囚父殺兄,她的目光逐漸變得冰冷審視。
感受到了身上這道目光,庾季夏轉過頭看向丁婳,似有不解。
轉過來的是一張少年的臉,男生女相,臉頰上的肉少了不少,隻有眉眼有一點銳氣,更多的是溫潤柔和。
丁婳很想問本尊,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是你天性如此?但她隻是換上笑容問:“盒子裡有笙箫,你喜歡奏樂嗎?”
“隻能說喜歡,不怎麼擅長。”
一個自謙的标準答案,不能判斷他是真的不擅長還是假的不擅長。
“我以為比起笙箫你更喜歡劍呢。”
“為什麼?”庾季夏十分詫異地擡頭看她,自己不喜歡出門,喜靜不喜動是出了名的。雖然他當真喜劍且劍術精湛,但除了至親和教頭從未有人這麼說過。
“因為……”丁婳尴尬地笑,此時對方确實沒有展現出來什麼武藝天賦,連杜太師的死法都衆說紛纭。她總不能說知道你日後執劍斬過多少将軍吧……
“你身形修長又看了那麼多兵書,我總覺得你會更喜歡習武一點,尤其是劍術,隻是感覺,我感覺錯了嗎?”丁婳試圖混過去。
“是如此嗎,我确實是喜劍,隻不過不精于此,或許還是蕭更擅長一些。”
丁婳幹笑一聲,不知道你是謙虛還是嘴裡面沒一句實話。
至高有四大戰功——斬将、奪旗、陷陣、先登。史載無武将集齊四大戰功,自炎黃以來隻有兩位獲得過三大戰功,而大夏的大将軍庾季夏就是第三位。你跟我說你不精于此?你更擅長蕭?
“剛剛聽你說身邊的丫鬟叫無徵?是宮商角徵羽的徵嗎?”
“正是。”丁婳這才發現,自己是從窗裡向下俯視他,俯視這種人真是難得。
“一首無徵音的樂曲,好名字,取名的人很善樂理嗎?”
不善樂理的丁婳略有遲疑,“取名的時候附庸風雅罷了。”
好在此時車推了出去,可以上路了,丁婳可跟他聊不了樂理。
車輪滾滾,行至西市,庾季夏看到一個白衣青年背着書箱,策馬而過,是繡衣樓副使楊明铮。他腦中卻記起了一個策馬而過的自己。
去骊山的前一日,庾季夏一人一騎,先是去成衣鋪子取母親給他訂做的春裝,再跑到西市的小書攤去找書,最後在書攤對面看到了賣紙錢的小攤,不隻是一個小攤,清明将至,目前是許多小攤,排排紙紮連成一片……
庾季夏從容地笑笑,正好,從那幾件新衣裡挑到了中意的壽衣,清明時節,正好再買一沓紙錢。
托付誰燒給我呢?父親?父親一定會嫌我沒用的,為大事赴死卻還是留戀這些小東西。母親?哥哥?他倆說不定會把遺物留着,睹物思人徒惹他們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