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最後墓碑上用了丁婳寫的的那幾個字。
“什麼時候下葬?”
“應是停靈七日,七日後下葬,但查過了,他在長安确實沒有親人了,以他的名氣若是設了靈堂,如有一些什麼旁的人過來吊唁,宣揚出去,後事反而又不好辦了。查了黃曆,三日後,正月十一,宜安葬。”
“那天我跟你一起去,不過我不好出門,姐姐給我寫一份十一日的拜貼送到我府上去吧。”
正月十一,長安西郊,有一坐十裡墓園。
正值隆冬,積雪殘枝,十裡皆似荒冢。
馬車隻能停在墓園門口,負責送葬埋屍的人要将棺材擡進去,王家的車夫又勸道:“這地方陰氣森森,二位小姐就在車裡等吧。”
“明月姐姐留在車裡,我下去看看。”丁婳攏了攏鬥篷說道。
“你?你不怕嗎?”
“一點點。”說罷,丁婳抱着琴跳下了馬車,她跟着送棺的人走了小一裡路,不知道路過了多少人的墳,終是到了劉戀的墳頭。
送葬的那幾人開始熟練的挖坑,丁婳在不遠處挑了一塊兒略幹淨的大石頭踩了上去。雪後難行,這一路她走了過來,鞋子上沾了許多雪泥。
四處看看,長安郊外的墳場确實沒什麼好怕的,有守靈人,雖然此時有一些枯草殘雪顯得荒涼,但劃歸整齊,秩序井然。
丁婳曾見過另一片墳場。雍城人口七萬,一場瘟疫死了四萬,燒屍體的速度趕不上死人的速度,家家戶戶的青壯年都開始運屍體去郊外燒,煙火連天,飛灰遍地,竟是又引起了一場山火……
“在想什麼?”
丁婳聞聲轉頭,竟是王鹿韭來了。
“這種地方,你怎麼下來了?”丁婳完全沒意識到她也是不該來的。
“畢竟劉郎君所托的人是我,拿到那張當票的人也是我,我應該過來看看。”
“你的安排已十分盡心了,本人過不過來都是一樣的。”
“盡心?此處埋骨還是有些潦草。”
“他祖籍江南,長安又沒有他的祖墳,不論是你在長安精心選一塊地,還是将他的棺椁運回江南都很難做到,何況京郊是他臨終前說的地方,也算是遵了遺願。”
“那妹妹呢?為什麼來此處?你不覺得害怕嗎?”王鹿韭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丁婳才十四,膽子就這樣大。
“我……”丁婳看了看手中的離音,這琴是不能在長安出手了,她也不願意随随便就要把琴丢到大街上,離音本就是古大師仿造劉戀的聞音所做,離音九泉之下陪劉戀總比在她手裡當擺設強。
她來這之前就想到一個理由,不但可以處理了離音,而且可以永不提奏琴這一遭了。
那小小的墓坑挖好了,兩個大漢擡棺。
丁婳忽道:“可以把棺材打開,讓我再見逝者一面嗎?”
見這位妙齡的小姐如此大膽的開口,連做慣了此事的埋屍人都是一愣,随即答道:“闆上釘釘,小姐應該聽過吧,現在開棺除非拆了釘子。”
“你這是?”一旁的王鹿韭也匪夷所思。
“其實……姐姐有所不知。我多年前曾得劉郎君指導過琴藝,我想把我的琴放到棺材裡,陪他埋骨。”
“劉郎君這樣的人,是該帶着琴埋骨。不過不該用你的琴,或許留在我那兒的聞音更為合适。”
“姐姐,我的意思是劉郎不在了,我此生都不想再彈琴了。世無知己,我願絕琴以謝……”
“你……”
回程的路上,丁婳倚着車窗,看骊山蕭瑟,渭水寂寥。她覺得自己剛才的戲實在是太過了,明明沒有什麼才藝,和劉郎君也不怎麼熟,還在那兒學人家高山流水,摔琴謝知音。
這種裝才女,用一百個謊去圓一個謊的事兒,果然是既麻煩又讓人虛榮上瘾,以後還是不要做了,王鹿韭大約是不會逼她彈琴的,純粹是自己戲多,她和丁嫣那樣虛僞的名媛真不愧是流着一樣的血。
車輪不息,很快穿過了西城的開遠門,目前遠處出現了一片竹林,她曾在那裡碰運氣撞見過庾季夏……
又想起茜橋上那次相見,丁婳無論是行為還是言語都不妥,即使放棄攻略,她日後也該好好面對庾季夏,對方不是她能得罪的人,而且日後還有兩件事……那兩個承諾提什麼要求好呢?
或許,她甚至可以直接借他的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