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劍是一把好劍,名字叫什麼?”
“傳恨。我恨你殺我至親,恨我對你……動了心。”
“動心?”他仰天大笑,笑的十分凄異。
“你知道我怎麼一步一步愛上你的嗎?”
“不知道。”
“第一步:初遇。”
簡也含着鮮血與淚說着。
簡也邁出第一步,劍尖刺破他的衣袖,露出纖細的手腕。那裡有道淡淡的疤痕,是去年他為他擋下魔修的利爪時留下的。
“你說過,這道疤是勇士的勳章。”他輕聲說,“那時你替我上藥,手比春風還輕。”
白希想起那個夏夜,蟬聲聒噪,他坐在廊下替他包紮傷口,月光落在他臉上,像撒了一層碎銀。他忽然擡頭看他,眼中映着漫天流螢:“白希,你說有沒有人,會為了另一個人,連命都不要?”
“第二步:相知。”
第二步落下,劍尖沒入他的肩頭。鮮血滲出,染紅了他胸前的玉佩——那是他送他的七夕禮物,刻着“永結同心”四個字。
“你說等我及冠,就帶我去看雲海。”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每天都在數日子,數到第一百天的時候,你送了我這枚玉佩。”
白希記得那天,他在集市上看見這枚玉佩,立刻就想起簡也穿紅衣的樣子。他攥着玉佩在他窗外等了半夜,直到他被他扔石子的聲音吵醒,睡眼惺忪地打開窗,發間還沾着花瓣。
“第三步:相許。”
第三步,劍尖抵住他的心口。簡也忽然伸手,輕輕握住劍身,鮮血順着他的指縫流下,在雪地上畫出蜿蜒的痕迹。
“你說過,我笑起來像小太陽。”他嘴角上揚,眼中卻滿是淚水,“那時候我就想,要是能一直讓你笑,該多好。”
白希想起無數個清晨,簡也總會帶着各種新奇的玩意兒來吵醒他,有時是偷來的蜜餞,有時是自己編的花環。他總是說:“白希,快起來看,今天的太陽特别暖。”而他總是無奈地笑,任由他拉着自己跑向灑滿陽光的庭院。
“第四步:相誤。”
第四步,劍尖刺破皮膚,血珠滴在斬仙劍的銘文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那是傳恨劍意在灼燒魔氣,卻也在灼燒白希的心。
“你說白家祖訓不可違,斬妖除魔是天職。”簡也的聲音越來越輕,“那時我就知道,我們終究是兩條路上的人。”
白希想起那次争吵,簡也救了一隻受傷的小妖,卻被長老們斥為“與妖邪為伍”。他站在家族立場上指責她,卻沒看見他眼中的失望與委屈。那天晚上,他一個人坐在屋頂上,直到天亮都沒有下來。
“第五步:相殺。”
第五步,劍尖深入一寸。簡也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血沫濺在白希的衣襟上,像開了一朵妖冶的花。
“你哥哥來找我的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他喘着氣說,“他說...他說隻有我能救你,用我的命,換你的命。”
白希瞳孔驟縮,他終于明白為什麼簡也會出現在密室,為什麼他會對自己的親哥哥下殺手。原來一切都是為了他,原來他背負了那麼多不該他背負的東西。
“第六步:相訣。”
第六步,劍尖已沒至劍柄。簡也的身體開始顫抖,卻依舊努力挺直脊背,像一株在風雪中倔強的紅梅。
“白希,你知道嗎?”他擡起手,想要撫摸他的臉,卻在半途無力地垂下,“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心裡有家族,有責任,唯獨沒有我。可我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靠近你,哪怕被灼傷,哪怕粉身碎骨。”
白希再也忍不住,伸手想要抱住他,卻被雲生的符篆擋住。他這才驚覺,不知何時,誅仙台已被陣法封鎖,他與簡也,竟成了籠中困獸。
“第七步:相吻。”
第七步,簡也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前傾身,将自己完全釘在劍上。白希終于沖破陣法,抱住他即将倒下的身體。他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衫,溫度卻在急速流失。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嗎?”他擡頭望他,眼中倒映着漫天飛雪,“因為我愛你,比生命更愛。”
他的唇輕輕貼上他的,帶着血的鹹澀與淚的甘甜。白希閉上眼睛,任由淚水滑落,他終于明白,原來最痛的不是失去,而是明白得太晚。
周圍響起震耳欲聾的叫好聲,白家修士們以為大患已除,卻不知,他們的家主,正在失去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光。
簡也的身體漸漸變得冰冷,白希卻依舊緊緊抱着他,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他即将消散的魂魄。
他望着簡也染血的臉龐,想起無數個與他有關的瞬間,那些歡笑,那些争吵,那些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對不起,阿也。”他終于開口,聲音裡滿是悔恨與悲痛,“我應該相信你的,我應該早點看清真相的。”
簡也艱難地睜開眼睛,用最後一絲力氣擡起手,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别哭,白希。你笑起來...才好看。”
他的手無力地垂下,眼中的光芒漸漸消散。白希感覺自己的心也跟着她的離去而破碎,他終于明白,這世間最痛苦的事,不是生死相隔,而是明明相愛,卻因為種種誤會與陰謀,不得不走向毀滅。
“阿也,等我。”白希輕聲說,眼中泛起刻骨的恨意,“我會查明真相,為你報仇,為哥哥報仇。然後,我會來找你,在另一個世界,重新開始。”
他輕輕放下簡也的身體,站起身,望向台下的衆人。雲生、血屠、莫崖,還有那些曾經尊敬的長老們,他們的臉上都帶着虛僞的笑容,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戲。
誅仙台的雪化了又凍,白希跪在簡也的屍身旁,指尖還沾着他的血。那血原本是妖冶的紅,此刻卻在晨光中泛着詭異的黑——魔尊之血,遇仙則蝕,遇佛則焚,此刻卻靜靜躺在他掌心,像朵即将凋零的墨梅。
……
“白希聽令。”
威嚴的聲音自九天之上傳來,雲海翻湧如浪,德沉仙尊的虛影踏雲而至。他身着十二旒仙衣,手持封神玉簡,俯瞰衆生的目光落在白希身上,帶着幾分贊許,幾分憐憫。
“簡也乃魔界至尊,禍亂三界數十載。”玉簡展開,金光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蝌蚪文,“爾雖為白家子弟,卻能大義滅親,誅殺魔尊,護三界安甯。今特封爾為‘玄常仙尊’,賜紫霄宮,掌三十三重天刑罰。”
白希猛地擡頭,眼中滿是血絲:“我不要做什麼仙尊,我隻要他……”話音未落,心口突然傳來劇痛,像是有把刀在絞動他的五髒六腑。他這才想起,簡也臨死前那滴血曾滲入他的傷口,此刻正順着靈脈蔓延,灼燒着他的每一寸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