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
走了三天三夜,白江的腦袋實在是有點脹……
走了,就這麼走了。
其實挺好,他和他身份有别,他顧忌這件事情很久了,他覺得,隻要自己走了,或許金風也可以安安穩穩做家主,自己也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把伏羲琴找回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何去何從,聽天由命吧。
……走着走着他注意到一家藥堂在招看病的郎中。
試試吧。
暮春的廣陵城飄着細雨,青石闆路泛着溫潤的光。白江站在“回春堂”的木檐下,望着匾額上“懸壺濟世”四個褪了色的金字,袖口還沾着前幾日趕路時的塵土。藥堂内飄出的艾草香混着雨水氣息鑽進鼻腔,他猶豫了一下,走進了堂子裡。
櫃台後坐着個穿灰布長衫的老者,正眯着眼撥弄算盤,指節上沾着暗紅的藥漬。聽見腳步聲,他擡了擡眼皮,目光掃過白江泛白的青衫,落在他腰間鼓起的布囊上:“後生,抓藥還是問診?”
白江看出來了,這是堂子的老郎中。
“聽聞貴堂招郎中。”白江恭謹作揖,雨聲在瓦當間細碎作響,“在下略通岐黃,想試試。”
老者指尖的算盤珠突然停住,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上下打量白江,目光在他清瘦的面頰上停留片刻,唇角微微一挑:“我這藥堂雖小,卻不養閑人。”說着伸手從抽屜裡抽出一本泛黃的醫案,“三日之内,若能解透這三則醫案,便許你留下。”
這句話話裡話外就一個意思:他不看好白江!
白江接過醫案,瞥見首頁朱砂批注的“孫鶴齡”三字。原來這老者便是廣陵城有名的“孫一劑”,傳聞他問診如探囊取物,一劑藥便能定乾坤。他翻開第一則醫案,目光忽然凝住——紙上記載的竟是罕見的“石淋轉癃閉”之症,治法卻隻寫了半句“當以通為用……”
“孫先生這是考校後學?”白江指尖摩挲着紙頁,忽然擡頭,“此症當分虛實,前醫誤用攻石之法,緻腎氣大傷,若再以八正散加減,恐成關格之危。”
孫鶴齡的算盤珠又開始噼裡啪啦響動,卻未搭話。白江知道多說無益,将醫案小心折好,退到櫃台旁的長凳上坐下。
藥堂内陸續有病人進來,他默不作聲地看着孫鶴齡問診:老者診脈時三指如秤,先浮後沉,問症時看似閑話家常,卻總能切中要害。
申時三刻,藥堂來了個抱孩子的婦人。那孩童面色青灰,唇瓣發紫,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
孫鶴齡搭脈後眉頭驟緊,從藥櫃裡抓出幾味藥,忽然轉向白江:“後生,你且看這方子可有不妥?”
白江湊近細看,見方中用了麻黃、杏仁、石膏,卻少了一味關鍵的葶苈子。他擡頭迎上孫鶴齡審視的目光,沉聲道:“患兒乃痰熱閉肺,肺失宣降,當加葶苈子瀉肺平喘,否則恐緻胸痹。”
“哦?”孫鶴齡拈着胡須笑了,“那你且抓藥,看這孩子能否服下。”
白江轉身時,袖口不經意間掃過藥櫃,幾味藥材的位置悄然變動。他稱量時手法極輕,仿佛在摩挲易碎的琉璃,待藥包好,他又從懷中取出一片曬幹的薄荷葉,研成粉末撒在藥湯表面:“此為引藥,可助藥效上行。”
婦人千恩萬謝地離去,孫鶴齡望着白江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異樣。酉時收市,老者拂袖而去,隻留一句:“明日辰時初刻,莫遲到。”
次日清晨,白江踩着露水來到藥堂,卻見門前圍了一圈人。昨日那婦人跪在地上,懷中孩子已面色紅潤,正抓着她的發絲咯咯直笑。孫鶴齡站在門檻上,手中握着白江昨夜改過的藥方,目光灼灼:“後生,可曾學過‘子午流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