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姐,我……冒犯了,這就走。”随即收拾了自己,披上狐裘就走。
剛出門找到程碎送自己的馬,跨上馬就打算走,他隻想見金風一面,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馬車裡】
金風雙目無神看着窗外,他那天昏迷以後,小丫頭鈴蘭實在沒有辦法,幸運遇到了鄭婉兮,于是在鄭婉兮幫助下,把他送回金家,金郁淮感激不盡,因為他當時正着急呢,也想着斷了金風對白江的念想,于是便擅自做主定下了這門婚事。
可惜自己和所愛的那個他終究要被命運拉開,他想通了,白江遲早要回天界,自己也隻是被命運禁锢的人,隻是一個承擔家庭責任的工具人罷了……
他呆望着窗外,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進他的視線。
他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忙叫停車,不顧天氣嚴寒,迅速下車,飛奔向那個人,無論周圍人怎麼喊他,他都隻是發瘋似的跑,跟着那人進了小巷子……
【城西破廟】
雪粒子打在青石闆上發出細碎的噼啪聲,像極了金風此刻狂亂的心跳。他看見白江的黑馬停在巷口,那人穿着程碎送的狐裘,領口沾着未化的雪,背影單薄得像片随時會被風吹散的紙。
"白江!"
這聲呼喊被北風扯得破碎,卻讓白江握着缰繩的手驟然收緊。
黑馬不安地刨着蹄,雪沫飛濺在他靴面上,而他的目光始終盯着青石闆上蜿蜒的水痕,像盯着一道永遠跨不過去的天河。
金風踉跄着沖過來,繡着暗紋的靴底在積雪上打滑。他看見白江的肩膀微微顫抖,卻始終沒有轉身,那抹月白色的背影像座冰雕,凍住了他到了嘴邊的千言萬語。
"你……"金風的聲音卡在喉間,伸手想觸碰白江的衣袖,卻在距離三寸處猛地停住。他看見自己指尖發顫,像極了昨夜在燈下繡婚服時的模樣——那針腳歪歪扭扭,全是因為想着眼前這人。
白江聽見身後急促的呼吸聲,混着雪粒子落在狐裘上的沙沙響。他數着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直到第十下時才敢開口,聲音卻比落秋山的雪還要冷:"金公子有事?"
這聲"金公子"像把刀,剜得金風心口發疼,也讓他有了幾分怒意。
“白江,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金風關上門的聲音很輕,卻像驚雷在狹小空間裡炸開,震得梁上積雪簌簌掉落。
"别躲了。"金風的聲音帶着破釜沉舟的狠勁,他轉身時,白江看見他睫毛上的雪化了,在眼下洇出兩片潮痕,"我知道你聽得懂。"
黑馬在廟外不安地踱步,蹄鐵刮過青石闆的聲音刺得人心慌。白江望着供桌上褪色的觀音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那裡還留着金風方才抓住他時的溫度。
"金公子該回去了。"白江盯着觀音慈悲的眉眼,卻覺得那目光像在審判自己,"過幾日就是婚期,别讓鄭小姐久等。"
"我要娶的人不是她!"金風忽然上前一步,抓住白江的手腕按在牆上,破廟的土腥味混着他身上的沉水香撲面而來,"白江,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白江的後背撞上粗糙的土牆,疼得皺眉。他看見金風眼底的血絲,想起十二年前那人發着高燒卻固執地等他歸來的模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金風,你是金家唯一的血脈..."
"去他的血脈!"金風打斷他,另一隻手扯下腰間的玉帶扔在地上,羊脂玉配飾滾到白江腳邊,"我是人,不是傳宗接代的工具!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這裡全是你!"
他抓起白江的手按在自己左胸,隔着單薄的中衣,白江清晰得感到此刻那處皮膚滾燙,心跳如擂鼓,震得他指尖發麻。
"放手。"白江别過臉,卻看見供桌上的燭台裡,兩根蠟燭的火苗正在風雪中搖曳,像極了三百年前他們在碎花街上共守的那盞燈,"你若再胡鬧,我立刻離開黃州。"
"你以為我不敢?"金風忽然笑起來,笑聲裡帶着哭腔,他松開手,從懷裡掏出半塊碎玉摔在白江腳邊,"三百年前你說我殺了你的至親,你不能愛上我,一年前你說仙尊不能對凡人動情,現在你又要說什麼?人仙殊途?還是我金風配不上你白仙尊?"
碎玉在青石闆上濺出火星,白江看着那抹熟悉的羊脂白,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金風堕入輪回時,也是這樣紅着眼眶将玉佩塞進他掌心,說"下一世我定來找你"。
"夠了!"白江猛地推開金風,後退兩步撞翻了案,供果滾落一地,"你以為我們能逃得過天命?三百年前因為我,你堕入地獄,受了三百三十道天雷;一年前因為我,你被家族禁足;現在你還要因為我,讓金家斷子絕孫嗎?"
金風被推得踉跄着扶住柱子,望着白江泛紅的眼眶,忽然冷靜下來:"所以你一直在躲,不是因為天命,是因為你怕。"
他逼近一步,白江能看見他瞳孔裡自己顫抖的倒影,"你怕動了凡心會遭天譴,怕我再為你而死,怕連這一世的擦肩而過都成奢望。"
雪越下越急,破廟的梁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白江望着金風被風雪吹紅的鼻尖,想起這人總說"仙人的手該是暖的",便習慣性地想擡手為他焐手,卻在半空攥成拳頭。
"我是怕。"白江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怕我們的緣分,就像這破廟裡的燭火,風一吹就滅了。"
金風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拳頭,按在自己臉上:"那就讓它滅得轟轟烈烈!白江,你告訴我,你對我...可曾有過哪怕一絲心動?"
掌心觸到那人臉上的溫度,白江閉上眼。三百年前蟠桃宴的月光,三年前桃林的落英,還有方才巷口那聲帶着哭腔的"白江",像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
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雷,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在喊"有過,何止一絲",卻被舌尖抵住,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懂了。"金風松開手,後退兩步靠在牆上,慢慢滑坐在地。他望着窗外的風雪,忽然笑了,"原來最可怕的不是天命,是你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白江睜開眼,看見金風撿起碎玉緊緊攥在手心,指縫間滲出鮮血,滴在雪地上開出暗紅的花。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聽見廟外傳來馬蹄聲——是金家的侍從尋來了。
"金公子!"管家的聲音透着焦急,"老爺夫人到處找您,明日就是大喜日子...…
"知道了。"金風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碎玉的血漬染在袖口,像朵倔強的梅。他路過白江時,忽然頓住,聲音輕得隻有兩人能聽見:"白江,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名字。以後...各自安好。"
門被推開的刹那,風雪卷進來,撲滅了燭火。白江在黑暗中望着金風離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月白色消失在漫天飛雪中,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供桌上的殘燭忽明忽暗,照見滿地狼藉,像極了他們破碎的心意,再難拼湊完整。
廟外傳來葉星绾的埋怨聲:"你這孩子,怎麼跑到這種破地方來了?快跟娘回去,過幾日還要早起..."
聲音漸漸遠去,白江跌坐在地上,摸到腳邊的碎玉。指尖觸到那熟悉的刻痕,終于忍不住捂住臉,任由嗚咽聲在空蕩蕩的破廟裡回蕩。風雪穿過窗棂,卷着供桌上的黃紙漫天飛舞,像極了三百年前他們分别時,飄落的那場桃花雪,美得讓人心碎,卻終是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