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接過詢問道:“這是什麼?”
我沒回,隻言:“嫂嫂讓我替她說一句,南初在此等候将軍凱旋。”
二姐展開一看,驟然癡笑,半晌才開口。
“沒想到阿衛也要娶妻了,一晃眼,我鎮守望江這麼多年了。”
“十一,等着二姐,二姐會回來接你回家的。”
……接我…回家麼……
我站在城頭,目送二姐帶着她那,守了望江城不知多少年的隊伍離開這裡,逐漸遠去。
……我不願回去……
可我不知道……不知道能去哪裡……或許……把我随風揚了吧……
自二姐走後,我安排好事務,獨自找了個營帳,昏睡了兩天。
“将軍,不好了!”
楊吳石将我喚到西面城頭,遠遠地就能看到浩浩蕩蕩地大軍,他們的旗幟上是敵國大陳的陳字。
第四日,敵軍元帥馬的大部隊果然來攻打望江城了,他一看隻有我一個人帶着不足一萬的守軍守在這裡,立刻信心膨脹,點了兩萬精兵來攻城,直言三個時辰攻破此城。不僅僅是我,所有看到這敵我差距的人都陷入恐慌,甚者勸解我出城門投降,那人在聽到我說的不做懦夫後被我直接斬殺。
第十三日,在敵軍的又一輪沖鋒下,我軍隻剩下一半人。短短九天,我軍死傷慘重,我背後中了一箭,身上有許多刀傷,不過都不礙事,好不容易綁好傷口,敵軍又來了。
第十八日,我開始崩潰,時而望着滿地遺骸陷入初入沙場時的迷茫,時而與敵人厮殺得麻木,可面上我還得鼓舞人心,整座城都被包圍起來,消息傳不出去,也看不到二姐帶人來。那馬大哈還是舍不得放棄這塊肥肉,他的部将讓人喊話說父親的大部隊被攔住了,二姐墨既予的奇襲小隊也被截下。
第二十一日,因多日未下雨,缺少水,我原先讓人挖的三口井也逐漸變得幹枯。因百姓早就被二姐帶着,人數不斷在減少,剩下的糧草夠夠的。
第二十四日,我接受了敵将的請戰,如同二姐當年那般,一連對戰三位将領,損了一條胳膊。
赢了敵方元帥一句“墨既子弟,不虧。”
最後是我們難得的平靜了一天兩夜,他帶着大部分人走了,留了八萬人對付我。将士們死戰于望江城,甯死不降的态度愈發強烈,确實不虧。
第三十五日,難得的一個平靜的夜晚,統計了一下,我們死得隻剩下一百餘人多人,真正還有戰鬥力的不足七十。從一開始的七百餘對二十餘萬,到現在不到一千抵抗約十十多萬,那另外一半兵力不是都犧牲了,而是去對抗父親他們去了。這狗東西及時止損,搞得局面十分僵持,他們把我包餃子,父親又把他們包餃子。
第四十七日,我們的人越發的少,我的兄弟們一個接一個倒在我的面前,我的身邊,我看不到的地方被圍剿緻死。我下令讓傷患都在糧倉那裡,随時準備放火燒糧倉。
城牆上還能站腳的地方上全是兩方将士的屍體,一面的城牆已經被攻克,其他城牆也破爛不堪。
那厮見又有希望了,親自沖鋒,不過自然是沒有上城牆的,去拼命的都是小兵和将士們。
我們站在屍體堆上浴血奮戰,這個詞從來不會誇大,我們真的像是剛剛從血池裡腌過七七四九天般。
鮮血随着我們的動作,在空中飛濺,但我們身上的血可不會變少。
死戰一天了,太陽都開始落山了,我下令都退回糧倉死守,隻要看到我倒下,便放火。
一群人圍攻,倒下,又是一群人圍上來。我是個凡人,死戰這麼多天,是個鐵打的都會累。
我再次一刀劈斷面前幾人的圍攻,我的精神開始渙散,全然沒注意到身後的陰刀。
我當時的内心狂喊,可以将天王老子都喊醒,下來聽聽我的怒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勞資的腿!勞資感受不到腿了!
啊勞資要弄死這些狗雜種!背後陰招還砍腿!
可實際情況就是我隻無能狂怒地用手中趨近于報廢的刀為我的腿報了仇,随後我昏死在屍堆裡,被鮮血染得換了個人,聽着我的戰友們與我一同倒下,看着越來越多的敵軍将我圍住。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其實我被亂刀砍下雙腿,那與刀綁起的手臂被刺穿,無數雙手來扒我的盔甲。
我知道我的下場,他們是想把我分屍,拆骨入腹。
敵國大将軍的幼子,九公主的夫君,無論哪一個頭銜都能讓我這個小小的六品昭信校尉變成一個香饽饽。
隻要拿到我的一條腿都能封侯,以至于我的雙腿被陸續砍下後,那些人開始哄搶、打架。
可這些我不知道,我疼得麻木,他們解開我的盔甲花了多少時間我也不清楚。
我思考着父親能不能替我報仇,二姐還來得及替我收屍嘛。
我最後隻埋怨一件事,也隻慶幸一件事情。
我埋怨二姐怎還不來支援我,好多好多兄弟,他們都還有家人朋友在等他們歸家,還有身邊的戰友等着戰争結束一起喝酒吃肉。
不過不能怪二姐,定是被那厮給困住了。
我慶幸殿下與我和離了,否則她會被冠上克夫的罪名,家人難免不會為難她,以公主的身份起碼還可以好好過活。
還有,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被困死在後宅,這不是殿下的結果。
氣息逐漸平穩、平淡、平靜,那嘈雜的世界終于安靜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