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正盛,勁風席卷着來自漠南的青草氣息,三月天的空氣還帶着幾分幹冷,賽場周遭人聲之鼎沸卻絲毫不減。
男人們吆五喝六,蕃商操着生硬中原話的叫賣聲,孩童在奔跑嬉鬧,各種聲音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戰鼓齊雷,這是下局比賽開始的信号。
賽場兩側熙熙攘攘的觀衆席此刻驟然安靜,周隊和突厥隊再次聚首對壘。
安昭華将那亂糟糟的突厥士兵從左到右檢查了一番,找不見那身着玄色貂裘的突厥男子。
“明策哪去了?”她低聲問道。
身旁的士兵知曉了她的來曆,可不敢怠慢了,支支吾吾道:“他...不玩了,說...沒意思。”
“什麼?”安昭華兩隻眉毛一高一低,一臉詫異,“今日和鞠,恰似兩軍對壘,怎能如此兒戲?”
那士兵擡頭望了望騎在馬上的安昭華,似是下了決心一般,道:“他說...今日前來,本就是欲和韋家的大公子相交,可卻被我們河東用一個小...妮子搪塞,輸赢就無所謂了,叫咱們随便打着玩...”
安昭華臉上仿若霎時間結了一層冰霜,“他真這麼說的?”
那士兵道:“小人不敢扯謊。”
一時間,場上安靜的可怕。
她的身份很快傳開,唱籌的小軍官一直在看着她的臉色,隻要她面上的陰霾不散,這比賽絕不會開始。
“那人怎麼還不來?”安昭華的眉皺的可怕。
“回三娘子,什麼人?”那士兵茫然不知。
安昭華搖了搖頭,叫他把剛才那位内侍大人喚來。
那身着六品綠色官服的内侍自出現在安昭華的視野内後就是一副哈腰小跑的姿态,站定在近處後立即行了一禮。
“回三娘子的話,那射毬之人...”
“停”,安昭華伸手打斷道:“你怎麼知道本娘子問你的是這件事?”
那内侍官扔不擡頭,隻換了一副更柔順的語氣,道:“小臣唐突了,請三娘子責罰。”
安昭華擦了擦自己的銀制的月杖手柄,狀似漫不經心道:“罷了,既然找了,就說說吧。”
這一番裝模作樣,若是換了旁人定然好生膩歪,這位内侍的語氣卻不見絲毫怠慢:“回三娘子的話,那射毬之人現下在煙笙坊内飲酒。”
安昭華皺起眉:“什麼?”
“小臣已然吩咐過,是大都督有請,可那人卻婉拒了,說咱們府上的家事,他一個老百姓不敢摻和。”
安昭華面上添了一絲疑惑,這一抹情緒被最擅察言觀色的内宅官捉住。
“小臣什麼都沒說。”
安昭華嗤笑一聲,道:“他倒安分。”
此人輕飄飄一句,就道出諸多意思。其一,剛才場上那點彎彎繞繞我都知道,别跟我說别的;其二,我知道節度使的大公子失寵,和其他兄弟失和;其三,廢話少說,别跟我面前裝逼。
那内侍頓了頓,又道:“小臣到場時,那人正和正五品節度判官衛子湛在一起。”
這幫内侍,說好聽點是在節度使衙門名冊上載的正經官員,說不好聽點其實和奴才沒兩樣,揣摩上意那是基本功,經常搶在前面道出主子的疑惑。
“前節度使大人的公子?”安昭華小聲道。
内侍低聲道:“正是,二人看似關系不錯。”
安昭華眉眼一轉,道:“吩咐下去,此刻臨近中午,日頭正高,主君大人體諒咱們,接下來的賽程酉時繼續。”
内侍頓了頓,道:“需不需要知會主君一聲?”
安昭華:“不用,老頭兒把這事兒交給我了,一切我說了算。”
内侍:“那個後生可否需小臣繼續說服?”
安昭華眼角向上挑了挑,把府上那些欺負老百姓的勾當和家夥事兒都過了一邊,道:“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其他的别管。”
衛家根基尚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把欺壓平頭百姓的手段用在此等高門頭上,怕是會以石激起千層浪,到時候韋家好不容易和此地豪強形成的平衡就保不住了。
那内侍應了一聲就下去了。
......
馬球賽暫時休止,四周喧嚣卻不減。平日裡被規矩束縛着的蕃商和突厥人四處擺攤,這前代國禁苑大有變成互市榷場的勢頭。
安昭華又一次回到了那處大帳中,幾位侍女正侍候在此。
“瑟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