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策咬着嘴裡的沙棘果,一邊拽着蕭誠要看人家套圈玩,那動作跟勒缰繩一個樣兒。
蕭誠雖然是個好脾氣,可也不是什麼屈辱都能受得了的,而且這裡人多,鬧騰,出一身汗,身上黏糊,煩得很,現在臉也拉下來了。
“我要麼把你放在這兒自己玩吧,過半個時辰過來接你。”蕭誠的聲調冷了下來。
明策察覺到對方耐心耗盡了,保持着看熱鬧的興奮表情,低頭,用僅彼此能聽到的聲音低沉道:“用餘光看右後方。”
蕭誠稍微調了下視線,果然發現了兩個穿着民間服飾、渾身都是破綻的兩個細作。
定然是韋家派來盯梢的。
“就這麼順着這條路走,見着什麼玩什麼,等他們走。”
蕭誠:“......”
他摸着胸口沉甸甸的銀票,越摸心越涼。
這錢,怕是有命賺,沒命花。
......
二人走走停停,吃喝玩樂一路,過了好大一會兒,果然那兩個盯梢的不見了。
明策立即跳下來,拉着蕭誠就紮進了榷場外的茫茫黑暗裡。二人跑了好一會兒,鑽進了禁苑東北角的一處密木之中。
蕭誠是被硬拽進去的。
這裡,充斥着近乎野獸般的雄性氣息。
風過林梢,吹起了刀劍碰撞聲。
一片烏雲飄過,露出了天上挂着的半環血月,加之視線逐漸适應黑暗,蕭誠看清了周圍的景象。
四周全都是突厥兵,其中有不少高鼻深目,長得和中原人差别很大,和白天在賽場上的那些突厥兵長得也不像,他們所來之處,應當比安西都護府要更往西。
蕭誠感到一陣恐慌。
一滴冷汗,順着他的額角滴下來。
逃吧,他心道。
他自來到此地獨自生活開始,就立下誓言,此生絕不再參與任何紛争。
好像是察覺到他的不安,黑暗中突然伸來一溫熱的大手,輕輕地敷在他的手背上,指節間常年射箭練出的老繭的粗粝感,幾乎在一瞬間撫平了他的不安。
他擡眼望去,正巧對上一雙黑中帶藍的亮晶晶的眼睛。
“别怕。”明策輕聲道,“不要動。”
此時的他恢複可汗之尊,言語中透露出不可置疑的威嚴。
緊接着,明策開始用突厥話和周圍的軍士說着什麼。又過了好大一陣子,蕭誠有些坐不住了,但周圍的突厥武士都始終沒有松懈。
尤其是明策,眼中的銳利始終沒有變化。一場馬球從白天打到黑夜,體力仍然尚未耗盡。蕭誠不知為何,突然想自己小時候被強迫灌牛乳喝的事情。
不過的确,大周士兵不如突厥勇武精悍,恐怕和兩地的飲食指間的差異不無關系。
突然,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接着一陣沖天的火柱在榷場中央直沖天際。
是火藥?
火勢從校場附近開始朝着榷場外圍蔓延,呼救聲、救火聲從遠處傳來。
蕭誠按耐不住,正欲起身,被明策摁住。
“别動,”他低聲道:“你現在去,他們會殺了你。”
蕭誠一頭霧水,“為什麼?”
明策站起來,雙手搭上他的肩膀,道:“你下午是不是收到了五千兩銀票?”
蕭誠頓了頓,道:“不是,是三千兩。”
明策咧嘴笑了笑:“是五千兩,剩下的被送錢那人自己匿下了。”
蕭誠:“你怎麼知道的?”
明策此時完全變了一個人,那吊兒郎當的混混樣兒被一副英才雄主的氣質取代。
“那是買你命的錢。”他輕聲道。
蕭誠瞳孔瞬間放大。
明策道:“你聽我的,就不會有事,都安排好了。”
望着蕭誠那如他所料的、驚恐的眼神,他再次露出了男孩兒般天真的笑容,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輕聲說道:
“我不會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