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感覺怎麼樣?”
“腿還軟嗎?”
“怎麼會暈倒在街邊?”
“怎麼會入了邺王府?”
......
走出邺王府所在的那條街後,沉默了一路的玉錦像被解了禁一般,問題一個接着一個,不停的在謝梓四周打圈,眼神上下打量。
似乎不看折一條腿,都對不起她這一趟遭遇。
“你見張衣陽了嗎?”謝梓由着他看。
“找你的時候我去過将軍府,但張衣陽不在府裡,聽說出府參加開科宴後一直未歸。”
來人帶的是張祁刃的話,張衣陽卻沒有回将軍府。
謝梓相信,隻要張衣陽在她身邊,今日她絕不會被綁走。
即便對方是兩個人,就算武功強于張衣陽,但那條巷子與主街道距離并不遠,憑借張衣陽的武功和反應,即使落了下風,他一定能拖住來人讓自己先跑出去。
畢竟對方明顯是想綁人,并不是沾染人命,而張衣陽又能豁出去。
在那個時候将張衣陽引開,背後之人想來不是綁匪自己就是皇帝了。
在皇帝要謝梓以命入局時,她便知道此番出宮春闱科考隻是個幌子,或者說不是主要因由,她需要的隻是乖乖做皇帝牽引所有計劃的那一條線。
這于謝梓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她盡可自由行事,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想此事與張衣陽扯上哪怕一絲一毫的關系。
玉錦的喋喋不休也沒能将謝梓的神思從邺王府拉回來,結果一擡眼,方才還在心裡念着的人就那麼出現在了眼前。
張衣陽,你怎麼才來!
在看到張衣陽那一刻,這句話就止不住的往外冒,千遍萬遍,快把謝梓淹沒了。
一路運轉不停的思緒頓了下來,身體的感受卻敏感了起來,就像被放大了無數倍。被綁架後一直高吊着的精神陡然開始搖搖欲墜,胸腔泛起滿滿的酸意,争先恐後的往外沖,不放過一點縫隙,壓都壓不住,很快就充滿了鼻腔,讓謝梓不自覺的皺了皺鼻頭,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揉鼻頭的手,帶着得體的笑适宜的眨巴着眼睛,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臉此刻有多用力。
或許不止她一個人。
這一刻,她很想就這麼站在原地,讓張衣陽過來,讓他給自己做鬼臉,讓他給自己做湯面,然後邊吃邊看他耍槍,順便絮叨自己糟心的經曆,痛痛快快的抱怨一番,在吃飽喝足後,将那兩個欺負自己的人也吊在房梁下面,就讓他們背詩賦,背錯一個字滄輔從耳邊穿破一次......。
可謝梓知道她不能。
所以當張衣陽邁開步子的時候,謝梓快速的從對方微皺的眉頭移開了視線,假裝在看周圍不知道什麼。
這一看,才發現自己在正站在一條陌生的街上。
這不是回客棧的路。
藥房?鼻子嗅到的味道給了謝梓這個答案。她視線一轉,發現檐下挂着一個寫着“醫”的燈籠。
“玉錦,你是怎麼帶的路?”視線終于找到了合适的落點,謝梓現在需要一個地方使力氣。
一句打岔的話,把将謝梓包裹的密不透風的情緒紮了一個小孔,然後快速的幹癟、縮小,最後變成了因為過分的張力而無限伸展,驟然失去後又變得松弛、軟塌塌的小球,不知道被藏在那裡。
然後,謝梓轉頭看向快走到面前的人,雲淡風輕的打了個招呼,“張公子,好巧。”
張衣陽腳下一頓,停了下來,沒有再往前邁步子,不遠不近的距離,“抱歉,失約了。”
謝梓感覺被她藏起來的小球又開始蠢蠢欲動,她掐了一下指尖,“不必如此,本就是臨時同路,無約又何來。”
“可不就得抱歉嘛,我把人好好的交到你手上,結果呢,你是不知道......”
被玉錦打斷的那一刻,謝梓暗暗舒了口氣,其實也就兩字之差,但她不想再繼續開口。果然,面對張衣陽的時候,情緒總是有自己的想法。
但她也不想玉錦繼續說下去,隻能又開口打斷道,“确定要站在這裡閑聊嗎?”
開陽城可是有宵禁的。
“你可算意識到這個問題了,不容易啊!”玉錦的聲音在旁邊涼涼的響起。
“不過你放心,我們的路線完美的和巡夜的人避開了,他們再到這條街這裡大概還需要半刻鐘左右吧。是吧,張公子。”
謝梓随着玉錦的話将目光轉回張衣陽,碰到對方完全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又趕緊縮了回來,張大眼睛盯着玉錦,“張公子怎麼也在這裡?”
一時竟分不清是在問玉錦還是張衣陽。
對上玉錦疑問的眼神,又鬼使神差的補了一句,“你們有約?”
手在兩人之間來回指了指。
“張家公子等很久了。”
沒有說等誰,但很明顯是在回答謝梓的話。很淡的語氣,帶着絲絲溫柔,是女子的聲音。
聽話音,這個人應該一直都在,他們的對話、神情動作甚至是一些細微的情緒這個人可能都看在眼裡。但看在場其他兩個人的反應,似乎蒙在鼓裡的隻有謝梓一人。
謝梓循着聲音看向張衣陽的方向,避開對方的視線向後探去,正迎上一個款款而來的身影。
淡綠色的衣裙,沒有挽發髻,頭發被松松的用綠色的發帶攬在後面,臉上的神情和方才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甚至謝梓覺得她的神情更冷一些,沒有方才話語中夾雜的那一絲柔和。
“今日竟能得喬醫出門迎接,張公子的面子果然在哪裡都是一張不錯的通行證。”
“辰澤,走,進去。”
玉錦往剛才他和謝梓來的方向瞟了一眼,“宵禁巡夜的人馬上要到這裡了。”
張衣陽仿佛定在了那裡,謝梓沒敢再把視線落在他身上,依着玉錦的話和他擦肩而過。
那位被玉錦稱作“喬醫”的女子在謝梓看過去的時候抿了一個淺淺的笑。
這讓謝梓有些意外,方才的照面讓謝梓覺得這位大概是那種醫術精湛卻脾氣古怪,年紀輕輕卻心性老成的人。此刻應該無甚表情的轉身先一步進去,隻留給他們一個輕飄飄的背影才對。
可現在不光迎着他們進去,還對她笑。
“别别别...你可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