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不太對吧?”阮眠将小票揉成紙團,順手丢在了垃圾桶裡,背起書包,走出了烤魚店。
程澈一臉茫然地追了出去:“你說什麼?”
夜色被霓虹燈點亮,天上有幾顆跳動的星子。今夜沒有月亮,雲都密集地聚在一起,收納了整個世界的喧嘩,試圖轉化為驚雷。
兩人走在綠色環道上,這條路上燈光略顯幽暗,但散步的人不少。
“上周日,你應該沒追上那個騙子吧?”阮眠的聲音冷靜而堅定,路過燈柱時,她說話哈出來的空氣成了一團雲,悠悠然地散在冷風中。
剛才她去結賬的時候,由于先前付了訂位費,那服務員收的錢應當會比真實飯錢少。但是前台告訴她,訂位費會原路退回,她可以直接付錢,兩筆錢的來處和去處都條理清晰,就不會搞混了。
程澈驚異地看了她一眼,她整個人浸在燈光下,發絲仿佛在發光,他極力掩飾着:“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那個騙子支出的是一塊五,收回的是原本自己的一百塊錢和店長奶奶找他的八十五塊錢。所以他騙到的應該隻有八十三塊五,怎麼會給你一百塊呢?”她的聲音很溫柔,沒什麼攻擊性,似乎即将就要被冷風吹散,可邏輯又格外嚴密,字句之間牽扯在一起,竟又密不可分地鑽進了程澈腦海中。
程澈恍然大悟,當時隻顧着填上那個漏洞,竟沒細想,是他不謹慎了,“可是……”他還想為自己找點托辭。
阮眠好似早已料到他會為自己辯解,順口說出了他心中所想:“可是,有可能是他怕了,索性丢給你一百塊是嗎?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首先,他作為一個騙子,沒騙到錢也不會損害自己的利益。其次,他怕什麼威脅呢?他完全可以直接給你店長奶奶找他的八十五,損失一塊五,而不是給你一百塊,損失十六塊五。最後,你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會為了十六塊五糾纏的人吧。”
很聰明也很理智,程澈颔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為自己辯解道:“那他我本來都要追上了,誰知他轉了個彎就上車跑了。回來看店長奶奶也怪可憐的,也就一百塊錢,我墊了就好了,這樣豈不是皆大歡喜。”
阮眠卻不這麼認為:“騙子做的事,為什麼要你來善終?這世上有這麼多騙子,難不成他們在前面作惡,你就得在後面默默填窟窿嗎?”
“啊?”程澈不太明白,換作别人估計這時看他已經滿眼是星星,誇他是個善于解決問題的好同學了吧。畢竟在背後默默解決問題的男生,誰會不喜歡呢——來自母親大人的教誨。
“所以,我再去給你買兩本教輔吧,見者有份,錢不能全是你掏,我也有責任。”阮眠知道他是不會要錢的,但是也不想這樣不清不楚地欠着他。
程澈被她逗笑了,聲音傲嬌地拐了個彎:“昂~第一次知道見者有份這個詞是這麼用的。”
從書店買完教輔出來,阮眠打算和程澈道别,還完債的她一身輕松,語氣也雀躍起來,“好啦,那我先回去了~”說着,她邁開步子,獨留程澈一人在原地。
看得出,她心情很好了。
“我送你吧,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走很不安全。”程澈人長得高,腿也長,沒兩步就攆了上去。
阮眠頭也不回,隻是擺了擺手,婉拒道:“不用,這一帶我熟得很。”說完,她還回過頭來笑笑:“倒是你,穿這麼少,天又冷,早點回去吧,别凍感冒了。”到時候感冒了還得她來背鍋,誰讓她約他吃飯呢?
她的眼眸在黯淡的街道上顯格外明亮,程澈盯了兩秒,忽而被收了回去,轉為一個漆黑的背影,漸漸在他的眼簾裡收縮。
程澈回過神來,迅速追了上去,“你忘了,我家也在那邊。”我送你這三個字,當然還有别的說法。
程澈跟着阮眠走在街道上,她也不抗拒,畢竟等會到了家,他們之間的債務關系就會一筆勾銷。
兩人穿過幾條街道,正要轉彎時,阮眠突然驚了一下,迅疾轉過身來,拉起程澈的手腕,将剛買的兩本教輔舉了起來,掩蓋住了他的五官。
雖然程澈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但保持這個姿勢總是沒錯的,他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阮眠的話簡短而急促“閉嘴!”
“哦。”小狗不懂為什麼,但是小狗照做。
接着,程澈就聽到了另一個女生的聲音:“欸,小綿羊,你怎麼在這裡。”
誰懂啊,和宿敵來吃飯被好朋友撞上的尴尬啊?阮眠扭頭看了一眼,程澈把自己遮的很嚴實,那她就放心了。
阮眠尴尬地笑着:“對呀,我和我表哥出來吃飯啊。”
“啊?表哥?你還有表哥啊?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徐佳探過頭去,想窺探一下這個“表哥”的真容,卻被“表哥”扭開,他挪了一步,躲到了阮眠身後,活像個見不得人的小媳婦。
阮眠攔在徐佳和程澈中間,又心虛地看了眼徐好,答到:“對啊,遠房親戚。”她接着指了指自己的臉,小聲道:“我表哥小時候被開水燙傷過,臉上有大塊傷疤,所以不太好意思見你們。”
找完借口,阮眠又迅速轉移了話題:“對了,你們出來幹什麼啊?”
徐好說:“她想吃燒烤,硬拉着我出來。”
徐佳也嘻嘻一笑,表示默認。
“哦,那你們快去吧,别餓着了,那我們就先走啦!”阮眠恨不得不斷句說完這句話,還沒等徐佳說拜拜,她就拉着“表哥”離開了。原來做賊心虛,是這種感覺嗎?
被阮眠拉着走了一條街,程澈才恹恹開口:“你藏我幹什麼?我有這麼見不得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