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中,舉人們都是領了玉符就下來,誰也沒想到皇帝第一個開口問的人竟然是溫遠。
底下人都屏息凝神等着聽溫遠的應對,心裡想着今年三甲的一個人選可能就要花落溫遠之手了。
溫遠隻感覺那股香味快要把他熏暈了。
他忙答:“回陛下,學生讀《論語》《孟子》。”
甯盛颔首:“聖賢之書,開卷有益。”
溫遠領了這番點評,不吭聲,心裡祈求他問完就快些讓他下去。
誰知道甯盛又問:“愛卿婚配了嗎?”
什麼?
溫遠現在就是很想回家問一問家裡老爹,有錢能使鬼推磨是吧,他到底買通了何方神聖,這題已經壓中兩道了。
溫遠答:“學生尚未婚配。”
“哦?”甯盛要問詳情的架勢。
他還好奇上了。
溫遠低頭低得脖子酸,偷偷擡起一點兒,回答:“學生以學業為重,沒能學出名堂怎好耽誤佳人。”
多謝老爹的考題寶典。
甯盛點點頭,‘嗯’了一聲,結束了這個話題。
玉符落在掌心,皇帝冰涼的指尖從他手上一劃而過。
溫遠腦袋昏昏沉沉的,心想總算結束了。
“謝陛下。”
道完謝,他當然要下去。甯盛卻叫住他,溫遠悄悄地擡頭看了皇帝一眼,這下巧了,兩人目光相觸。
高傳祿咳了一聲,提示不可不恭敬,怎麼敢直視陛下。
溫遠忙低頭,視線隻能看見甯盛從手腕上取下來一串紅玉珠串,放在了他的掌心。
金殿之行,溫遠收獲了一個探花之名。
走出殿外,本來昏昏沉沉的他頓時清醒了過來。身旁的狀元向他道恭喜,他連忙客氣地寒暄。
回首看一看剛才在殿中的應答,仿佛是一場夢一般。
想來想去,以後還是别離皇帝那麼近,誰知道皇帝年紀輕輕地愛上了熏香的毛病,還熏那麼重的香,對他實在不太友好。
而皇帝贈送的伴手禮,他則已經小心收好了,等去禦街遊玩一番之後回家交給他爹,保管會被放進自家祠堂供着。他連他爹的話都想到了,估計是祖墳冒青煙之類。
——
回到家果然如此。
溫老爺遠遠地領了家中上下人等等在大門外邊,一看見溫遠身披紅衣,騎在馬上吹吹打打地往這邊走,和街坊四鄰一起歡騰起來。
口中念叨着:“我兒争氣,祖宗保佑。”
溫遠下馬給溫老爺行禮:“爹,孩兒回來了。”
“好,好,好,”溫老爺也沒有平日裡瞪眼吹胡子的兇相了,把他扶起來迎進門去。
去了祠堂拜見祖宗,把皇帝賜予的玉符放在供桌上。
溫遠在德才的侍奉下洗去滿身浮塵,還是他那不着調的少爺。
德才問:“探花老爺,皇帝長什麼樣?”
溫遠說:“香。”
“?”德才愣住。
其實他家少爺根本沒來得及看第二眼,那會兒隻覺得香氣撲鼻,幾乎要暈在金殿上了。
“探花老爺,皇帝封你個什麼官?”德才依然好奇。
溫遠回他:“進翰林院做編校。”
編校就是編書,這是曆來的規矩。旁人隻道是新朝,其實在内亂之前甯朝也是有過近兩百年盛世光景的,那時候就是這樣的規矩,新帝回歸正統,看模樣沒有大刀闊斧地改革的信念,當前還是沿用舊制,一甲前三名通通被放進了翰林院去編書。
“那少爺你的生意怎麼辦?”
他不說溫遠也不可能忘記,他費勁千辛萬苦才建起來的溫氏商行,當然不能說丢就丢了。
“還能怎麼辦,先這麼辦着。”
翰林院編校是個閑職,短時間内不可能給他安排什麼要職去做。甚至可能的話,像前朝,編校做上一輩子也是有的。溫遠自問也沒什麼要位極人臣的心思,就這樣做個編校,既給他爹一個交代,也可以忙中偷閑琢磨自己的商行,一舉兩得。
至于外間常有的,利用職位為自己的生意謀私利,他不敢也沒必要那麼做。論财産,他溫家現在不說富可敵國,敵一方土财主的信心還是有的。
溫遠的上班時間是在三日後,接下來的三日,他忙着處理商行的事情,也交代了底下的人接下來該幹些什麼,等一切安排妥當,他回屋躺在床上,才看見一枚紅玉珠串被安放在他的博物架上。
他的眼前一陣眩暈,金殿上的應對在他的腦中如同又發生了一遍,從未有過的清晰。
他還記得皇帝的一颦一笑,劃過他指尖的手指似乎暗含了無限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