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禦書房内太溫暖,又或者是熏香熏得人熱得慌,溫遠看見皇帝甯盛的臉上泛起一層薄紅,如果是不知道皇帝正在被人當衆拒絕,還以為他是在害羞。
這樣安靜的兩人對坐其實還是頭一回,溫遠這回坐的還是之前講《論語》時的位置,可能是他太急切,想知道皇帝能不能收下這份禮物,所以這回他沒有嚴絲合縫地坐在坐墊的邊緣,而是超出邊緣的位置,明顯地和甯盛貼近了一些。
甯盛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幾乎要把他也裹進去一般,在他二人身上纏來繞去。
溫遠也是在這股撲鼻的香味中第一次看清了甯盛的長相。
這位曾經西朝的五皇子,如今新朝的皇帝長得實在很是周正。他有一張清隽的面容,眉正目清,略顯清瘦,沒什麼誇張的表情,看上去既有天子的威嚴,又說不出的溫和,似乎天生不知道什麼叫生氣。
如今面色薄紅,如同在一張水墨畫上平添了幾分豔麗的色彩,整幅畫都靈動了起來,眉眼看着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溫遠不由地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忙收斂心神,暗自告誡自己,不要為美色所迷。要知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要知道采花賊中也有長得好看的,可擋不住采花賊内心龌龊,想要占有良家女子。
甯盛聽見溫遠問他是不是願意收下這份禮物,其實内心也是驚訝的。
很多年前,他作為被困在封地的五皇子,猶如喪家之犬。那時候封地的富戶權臣都對他避之不及,生怕哪天和他牽連上落得個家破人亡的結局。
後來,也就是現在,他成了皇帝。無數人過來朝見,隻有他賞别人東西的,少有回贈的。所以,很多年了,要說正經的禮物他還是頭一回收。
更别提,這禮物用了上好的玉料,還是這個人精心雕刻而成。
如果他沒看錯,溫遠一定是晚上抽時間做的,畢竟這幾天他黑眼圈挺重的。
這麼用心的一份禮物,送進了甯盛的心坎裡。
“朕收下了,”甯盛說:“朕會牢牢記住今日你對朕的這份心意。”
成了,拒絕有效!
——
下午時分,高傳祿照往常的安排在禦書房整理甯盛批過的奏折,忽然覺得好像好一會兒沒聽見皇帝翻書頁的聲音了。
他心裡琢磨難道是陛下太累了,睡着了。
轉出來一看,甯盛還坐在老位置,沒在看書,但也沒睡着。
一枚玉佩被端端正正放在了書頁上,那簡陋的刻法放在上好的玉料上簡直是暴殄天物,看得高傳祿連連皺眉。
可鑒賞水平不亞于他的皇帝甯盛卻嘴角含笑,摩擦了上面的刻痕,正在出神。
“陛下,”高傳祿輕聲喊他。
甯盛拿手蓋住了玉佩,語氣正常,沒看見的還以為剛才發呆的不是他:“嗯?”
“探花的這枚玉佩到底暗含了何等深意,奴婢怎麼看不明白?”高傳祿問道。
他确實是看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溫探花一定不是個合格的雕刻家,可惜連這份明白現在也被皇帝的異常舉動弄得糊裡糊塗的。
甯盛指了指那上面的兩個方塊:“你看這裡,這是兩個人。”
高傳祿湊近看了看,認為皇帝解讀的很有道理。
高傳祿問:“那中間那道線呢?”
高傳祿心想,看上去好像是把這兩個人分隔開,難道是說絕交之類的。可是溫探花幹嘛要和陛下絕交呢,真是奇怪。
他覺得陛下肯定也看明白了絕交的意思,誰知道甯盛指着那道線說道:“這是棋盤的意思,溫遠想跟朕說,他想跟朕手談。”
高傳祿:“……”
陛下,要不您再仔細看看呢,溫探花也許不是這個意思。
——
了卻了心頭一件大事,溫遠今天心情異常的好。
他一邊哼着小曲一邊整理着手中的事情,連走路都恨不得是跳躍着的。
黃橋也被他這種興奮感染了,工作的閑暇喝了口水,湊過來問溫遠:“今天是什麼大喜的日子?”
“嘿嘿,”溫遠忍不住小聲笑起來:“大喜,萬分驚喜。”
他和他的九族從此不用提着腦袋過日子了,感謝陛下大赦天下。
“能說出來叫老朽也聽一聽嗎,”黃橋問。
溫遠恨不得把這份快樂昭告天下,當然他并不能。想了想,抹去了其中關鍵的部分,隻挑了主要内容跟黃橋講了。
黃橋問:“這麼說,他願意放棄了?”
溫遠說:“當然,我都拒絕得這麼明顯了。他也收了禮物,肯定就是要放棄的意思呗。”
黃橋撚着胡須思量片刻:“怕就怕沒那麼容易。”
“哦?”溫遠看他一副過來人的意思,連忙求教。
黃橋說:“你們這個年紀的愛慕之情哪裡消散得那麼快,聽你說和那像強占你的權貴子弟還日日都要相見,他就算想要放下你,可見一次就又忍不住上心一次。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有道理,”溫遠覺得自己掉以輕心了。
黃橋說:“你這番已經挑明了,他明面上可能死心了,卻保不齊再要私底下耍什麼招數。你記得我說的,若是他邀你品茶喝酒,你最好别去。”
溫遠開始記筆記。
“要是他以勢強逼,你最好選在白天去應約。”黃橋說。
溫遠繼續記。
黃橋捋胡子:“還有,你要注意他們要犯下錯事之前是有信号的。比如頻頻勸你喝茶,那可能是加了料的。再比如選在晚上見你,卻把侍奉的人都支出去,這就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