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傳祿進了太後宮中,小心地行了禮:“奴婢叩見太後。”
太後從鼻孔裡哼出好大的不滿意來:“哎呦,這不是大監嘛。怎麼有空來看哀家了。”
高傳祿心想,這不是太後您叫人把我叫來的嗎,可是這番不給面子他也不敢不接下,畢竟這回算是代陛下受過,誰讓惹怒太後的是他的主上當今陛下呢。
高傳祿叩頭:“奴婢知錯,平日裡怕太後嫌棄奴婢笨嘴拙舌的出來進去的遭人煩,才不敢多來打攪太後。奴婢得了您的話,以後必定來晨昏定省,不敢有一日耽擱。”
皇太後見他這樣乖順,一腔怒氣也沒處發,隻好叫他起來,搬了凳子叫他坐在下首,細細地問他。
“陛下近日睡得香嗎?”
高傳祿道:“多虧了太醫院的太醫配的好香料,陛下近日睡得很好。”
皇太後暗暗颔首,又問:“哀家前些日子給他寝宮派去的三個宮女,現在都在做什麼?”
幾天前,太後派人送來三個宮女,容顔都是百裡挑一的,一個擅長歌舞,一個擅長樂器,還有一個識文斷字言辭伶俐。人送到了甯盛寝宮,在陛下面前一一奏對,甯盛覺得三個人都還不錯,不過放在他的寝宮裡做些鋪床疊被的事情明顯屈才了,于是叫高傳祿把擅長歌舞和樂器的送去了宮中樂坊,識文斷字的送去了宮中書坊,一個也沒留下。
高傳祿斟酌着字句回了太後,果然換來迎頭痛罵。
“不曉事的奴婢,皇帝現在身邊無人都是你們這群巴望着争寵的奴婢們攪和的。連哀家給的人也能叫你們排擠到别處去,連皇帝的面也不讓她們見,哀家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含饴弄孫的日子,全賴你們。”
高傳祿跪下請罪。
太後怒道:“你也不用在哀家這裡裝腔作勢,想跪是吧,滾出去跪着。”
太後怒起來罰人跪,半天是起步,有時硬生生叫跪上一日也是有的。高傳祿心想自己這回完全是無妄之災,皇帝交代承恩侯的事惹怒了太後,一個是太後親生子一個是太後親弟弟她哪個也舍不得罰,隻好叫他過來領罪。
不知道這回要跪上多久才能好。
還在想着,卻聽見外間一聲驚訝的通傳:“太後,陛下前來。”
甯盛穿一身玄色常服,腳步如風踏進了皇太後的寝宮。
皇太後本來就歪在貴妃榻上,腿邊還有兩個給她捶腿的宮女,面前的空地上擺着一個小凳子本來是高傳祿坐的,現在高傳祿正跪在凳子旁邊一聲不敢吭。
匆忙之間皇太後也根本來不及起身,甯盛已經走了進來。
母子兩個視線一碰,甯盛已經走到高傳祿身邊,輕踢了踢他的腿邊:“起來,叫你過來給太後請安,怎麼淨惹太後生氣。”他聲音也說不上溫柔,聽在高傳祿耳中如同仙樂,“去外邊候着。”
高傳祿應聲而起,朝太後深深躬身一禮,然後走到了外間。
皇太後踢了貴妃榻的邊緣一腳,對跪下的宮女們說:“你們也出去。”
殿内衆人離開,隻餘母子兩個。
甯盛撩衣下跪:“娘,甯盛給您問安。”
皇太後背過去身子,不理他。
甯盛自行起身,坐到她躺下的貴妃榻的一角,手搭在自己膝蓋上,說道:“您生我的氣?”
“哼,”皇太後回他。
“舅舅不是故意不聽您的話,是我不讓他送人進來,您要是生氣的話,别誤傷了舅舅。”甯盛說。
皇太後氣呼呼地坐起來,盯着甯盛:“你存的什麼心思,我整日裡悶得難受,找幾個年輕小子進來聊聊天怎麼了,礙着你什麼了,我難道不知道禮義廉恥,我一把年紀了還會和他們亂搞不成。”
甯盛面色不改:“您要是一心向學,我叫翰林院的人過來給您講書。”
翰林院的老學究,胡子都一把長了,臉皮皺的比過了夜的老橘皮還難看,太後險些被兒子氣死:“你要不要給為娘再請個老先生,叫我詩詞歌賦陶冶情操啊。”
甯盛道:“您要是喜歡,也可以。”
“我,”皇太後氣結,攥起拳頭在他背上狠狠擂了兩下:“你是要氣死我是不是,我當年沒能死在宮難裡,現在國泰民安了,我親生的兒子卻要氣死我。”
“娘,息怒。”
皇太後半輩子過去就隻有一兒一女,女兒紅玫公主性子桀骜,每回進宮來總是叨念她見識短,這裡不好那裡不對,她聽久了也受不了,隻好交代女兒在外邊玩,沒什麼事就不用進宮了。
兒子甯盛性子倒是比女兒溫吞多了,可是個喂軟釘子的,人家自己主意正着呢,任你當年的勸也好罵也好,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皇太後卻不信那個邪,說道:“想讓我不生氣也不是不行,眼看着天氣也暖和了,我要辦個宮宴。”
新朝現在不缺錢,不過甯盛苦日子過慣了,宮裡頭花錢摳摳搜搜的,非必要誰都不花,連太後要辦個宮宴不提前跟他說,保管從工部拿不出銀子來。
“下半年的稅還沒收上來,不如再等幾個月,”一貫的摳門。
皇太後道:“等什麼等,你不如等把我氣死再辦,到時候喪禮和宮宴一起。”
這話說得就重了,甯盛再不應,怕這些話傳出去不好聽。
“太後想辦就辦吧。”
皇太後道:“你必須來。”
别想着和以前一樣想辦法糊弄過去,這一回必須得讓他和侄女兒房娴見上面說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