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紅的憤世嫉俗隐藏在世間黑暗的角落裡,肆意宣洩。
直到,他眼前一亮。
這個地方是不可能有光亮的,這不隻是船艙的最底層,還是倉庫最底部的隔水層。
一般情況下,就連水手也不會在不需要檢修的時候跑到這個地方來。
但一點紅看到了光。
那幽藍的光和佛光并沒有關聯,散發着清冷又冰寒的氣息,形成一把劍的輪廓。
他最熟悉也最着迷的輪廓。
一點紅的手在抖,他的長劍就在身邊,但他卻無法輕易握起。
倘若一個以靠出賣自己的劍才能生存存活的殺手,無法拿起自己的劍,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别。
一點紅的胸膛仿佛要炸開一樣,直到一個聲音疑惑的響起。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點紅不覺得驚訝,雖說他應該為少年突兀的出現,猶如幽靈般的漂浮,和輕巧的落地無聲而感到難以置信。
但實際上,他隻是死死瞪着洛烏看,看着少年落下後因為這裡空間的狹隘從而調整姿勢,從站着到蹲下,再到半趴。
少年朝前傾雙手趴撐在地闆上,白發傾瀉,将胸口的長劍微微籠罩住。
——看起來不像神仙,也不像精怪,到更像是孤魂野鬼。
再配上那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龐,還有琉璃色的眸子。
一點紅眼角一抽,沙啞道:“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和男朋友一起來的。”洛烏說。
他并沒有意識到這個詞彙對于古人來說,比較陌生。
以往洛烏遇到的人大多不會對他特别的口癖稱呼做出什麼反應,畢竟大家都是深沉的江湖人。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
一點紅面色複雜的看他,他思緒沉浮,直白反問:“男朋友?”
洛烏點頭。
他冷漠的一個一個字問:“男朋友是何意?”
洛烏想了片刻,給出了答案,“男朋友就是就算關小黑屋做強制恨,也要永遠在一起的人。”
一點紅神情微動,感覺古怪。
面前的少年從趴的姿勢轉為盤腿坐下,大有不打算立刻離開的意思,“你有什麼沒聽懂的部分嗎?”
洛烏認認真真的想,剛才他說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什麼也沒聽懂。
一點紅閉上了眼。
按照正常邏輯來說,江湖中人看到這一幕,應該就會乖乖閉上嘴了,這是一點紅拒絕溝通的意思。
但是洛烏不明白,他跑來這裡也不是為了和一點紅聊天的。
他擡起了手,直接碰到一點紅胸口的位置。
男人死硬撐着,嘴巴被扯成一條直線,安靜的艙内除了呼吸重了一些,連一點多餘的反應都沒有。
洛烏感受不到他的暗湧,隻一味低下頭,湊過去打量他胸口的傷口,“這是......劍傷?”
殷紅的鮮血将黑衣染透,再往深處看,則是翻出的粉白人肉。
他湊的太近了,胸口感受到了他近在咫尺的吐息。
更何況,還有他胸口的那把劍,幾乎挨到了他的鼻梁。
一點紅目蓦地睜開眼,和洛烏對視,他不理解少年眼中的情緒,隻聲音森寒道:“你還沒有看夠嗎?難道你竟是個蠢才不成!”
他想說這劍傷根本不算什麼。
他想說少年與其關注這處劍傷還不如盡快想想他能受這樣嚴重的劍傷意味着什麼。
他想說這艘船上有一位劍法絕倫的高手,也許也能如他一樣,看到這把神異的劍。
不是所有人都會将這把劍視作無物。
一點紅心想,隻要讓更多的的人、不,但凡是第二個人看見,就一定會生出各種各樣的心思。
人的心思本就難以掌控,在看到少年胸口插着這樣一把劍,那些人會作何反應?
一點紅再清楚不過了。
妖邪,邪祟。
這一類污名稱呼想必都是輕的。
最嚴重的,恐怕是将這個少年占為己有,肆意利用,将他所有的價值和秘密榨幹用盡,最後和一塊擰幹的破舊抹布一樣,扔到陰暗的水溝之中。
一點紅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打算把心中的話都盡數說出來。
然而洛烏還是第一次用旁觀者的角度,看别人胸口的劍傷,他情不自禁的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
“奇怪。”
一點紅聽見少年用毫無波動的聲音說道:“他刺向我胸口的劍,沒有你這樣的傷痕。”
如果拔出來的話,會是什麼樣子?
洛烏的手不自覺放在了劍身上,至于劍鞘,離他太遠了,他無法伸出手去勾着。
不過他這個危險的心思很快就摁住了。
劍在他身上,是情意的證明。
洛烏自然不會拔劍,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