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他用雖然冷淡,卻堪稱歡快的内容,撥動着一點紅脆弱的神經。
“你喜歡的人也是無情道劍修?其實殺夫證道這種事情,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遇上的。你換一個角度想想看——”
“這處劍傷,是對方愛你的證明。”
一點紅:“......”
他好像聽到了什麼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
但是以一名殺手的名譽起誓,他見過太多人在臨死前屁滾尿流、胡說八道,很多人都會在颠三倒四中,形成自己的邏輯閉環。
此時此刻。
他竟然奇異的和洛烏的思維打通到了一起。
他竟然覺得自己聽懂了少年的話。
但這種懂得,讓他的胸口一陣起伏不定。
洛烏還以為觸及到了對方的傷心事,于是閉上了嘴。
少年盤腿坐在他面前,那奇異的發色和瞳色,那深深插入他胸口的劍身,都令人浮想聯翩。
不過,這世上本來就有太多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一點紅不需要什麼都明白的清清楚楚,他不像楚留香那樣擁有強烈的好奇心。
沉默片刻。
男人倏地伸出手,抓住了放在地上的劍。
洛烏稍稍後退,不是很明白的看向,從靠坐轉為半蹲姿勢的男人,“你要做什麼?”
一點紅起身時,胸口的血液已經止住,他的呼吸也趨于穩定,内力加速運轉治療,無花的佛音也對他失去了效果。
“殺人。”他說。
洛烏沒有給他讓開,他盤坐在的位置擋住了一點紅的去路,他似乎有些迷茫,又有些緊張。
“啊,你要去殺誰?”
一點紅面無表情,他看了洛烏一眼。
他忽然起了一種惡劣的心思,用可以稱得上冷到掉渣的語氣,陰森森道,“我要去殺你的男朋友——楚留香。”
如他所料。
面前的少年果然怔住了。
·
楚留香走到窗台的時候,無花正在彈奏第二首琴譜,看到這樣賞心悅目的一幕,不會有人想要上前制止。
他也一樣。
楚留香緩緩繞到正廳的椅子上坐下,靜靜的聆聽着無花的琴聲。
一曲琴音,似乎能洗滌心靈中的塵埃,讓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逐漸豁達解脫起來。
無花的琴藝自少林寺學習,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師所傳授,個中隐隐有佛韻氤氲。
楚留香回過神時,無花已在他對面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盤,為他沏了一壺茶。
無花的琴堪稱一絕,無花倒的茶也同樣出色。
月白僧人将褐青色的茶水緩緩倒入茶盞之中,茶香四溢,香味湧動。他笑着說,“陸羽生前最愛的這一口姑蘇泉水,李少莊主出門時帶了一些,除此之外,還有最新下來的茶葉,香帥不如嘗嘗可符合你的口味。”
楚留香接過茶杯,忍不住歎了口氣。
“無花啊無花,你當真是清風霁月,舉世無雙的妙僧。”
楚留香喝了無花的茶,那一點愧疚的心情幾乎被加大到了極點,接下來他毫不猶豫的打算将這幾日追蹤對方行蹤,以及柳無眉身上的疑點悉數告知。
可就在這時,對面的妙僧柔聲開口道:“我還以為,你會阻攔我用内力彈琴,好放那人離去。”
楚留香一下子從茶香中清醒。
他看着無花,不動聲色的問:“什麼人?我怎麼聽不明白。”
無花:“昨日傍晚中原第一快劍中原一點紅闖進了李宅,意欲偷走一樣屬于擁翠山莊的劍譜。”
“一點紅要偷劍譜,那你們可曾在他劍下受傷?”
“那倒沒有,我和李少莊主聯手逼退了此人。不過,據我們猜測一點紅已經偷偷跟上了船,不知躲在了何處。”
無花看了眼楚留香,意有所指,“也許,咱們一路上被追蹤,也和此人有關。”
“原來如此。”
楚留香将手中的茶盞轉了一圈,他将茶盞放在桌上,看着無花給他又倒了一杯。
“你會用這樣的琴聲逼他現身,想必此人已重傷在身,受不得如此佛音激蕩?”
無花點頭,“像他這樣的劊子手,本也該為身上的罪責悔恨。”
楚留香無法指責無花什麼,但心中仍然為對方微妙的冷漠而感動動容。
作為佛家子弟,又是内功高手,無花豈會不知,當一個武林中人走火入魔,會走到何等可怕可悲的地步。
楚留香恨不得立刻起來去尋一點紅,雖然隻有一面之緣,但他對此人的劍印象深刻,對于對方的脾氣也抱有好感。
但是無花似乎還有話說。
他不得不按耐着性子坐在椅子上,笑了一笑,“還有什麼其他事嗎?”
無花自诩掌握局勢,玩弄江湖勢力、深閨少女等于鼓掌。
但實際上,他對好友知己楚留香都算不上了解深入。
無花沒發覺到香帥嘴角的笑容已十分勉強,仍然将自己計劃好的說辭講給了對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