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帥向馬路對面走去，不出所料，街對面那個遛狗的女人又一次在公園西門外第三個花壇的前面停了下來，她正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機。

袁小帥幾次看到她看手機，才确定她不是盲人。

因為綠化人員的不精心，她身後那些半死不活的芙蓉花蔫蔫的在太陽下面垂着頭。狗狗在她腳邊乖乖的趴下了，用前爪墊着下巴，眼神憂傷，眼珠發亮。

袁小帥走到了那條人行道上，在一人一狗旁邊，先是假裝看手機上的地圖，幾秒後笑着對那個女人說，“嘿，美女，我能問下67路車站在哪嗎？”

那個女人擡起頭來，從墨鏡上方露出眼睛看着他，袁小帥立刻打了個冷顫。

他明白她為什麼要戴墨鏡了，因為她有一雙可怕的眼睛，她的眼白是深黃色，黑眼球四面不靠邊。那看起來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睛，而像是将一隻鷹或者隼的眼睛移植到了人類的臉上。她那雙眼睛裡面的目光堅定而非人，是那種毫無感情的、極端冷酷的非人，明亮、銳利、不動。

僅這一瞬間的對視就足以讓袁小帥想象出她渾身鮮血立于遍野橫屍之上的樣子：橙紅漸變成漆黑的天空下，她歪着頭，一隻腳踩在一具仍然在抽搐的屍體上面。不知從誰的身體裡飛濺出來的一串血滴從她臉頰流下來，她嘴角的線條絲毫不會顫動。

如果不戴墨鏡上街，她隻是走在路上就能吓哭好幾個敏感的孩子。好在袁小帥反應靈敏，馬上掩蓋了自己的驚愕，不過他覺得他的僵硬已經被對方捕捉到了。他開始後悔自己選錯了目标，但想想可能的豐厚的報酬，他覺得也還算值。

如果換做别人，這很有可能是個人為财死的故事，但是這人是袁小帥，事情可能會不一樣了。即使這個女人更可怕一點，或者會直接拔出一把刀來，袁小帥自信也不會有什麼事。

她的目光直直的射在袁小帥臉上，眼神毫不遊移，沒有任何上下打量他的舉動。某一瞬間，袁小帥忽然覺得她哪裡不對，她看他的樣子就好像認識他一樣？不過說實話，要從那樣一雙幾乎不眨也不轉動的眼睛裡看出情緒和想法真的不容易，所以袁小帥很快就放棄了這個猜測。

好一會，她回答袁小帥說，“車站在東門。”她的聲音很普通，但是潛藏其中的仍然是沒人性的冷酷。

袁小帥對人的深層特點總是很敏銳。他覺得即使沒有危險，在這種氛圍下這對話也有點進行不下去了，看來想要和她套近乎、取得信任是很難了。

袁小帥想要撤退，今天的黃曆可能不宜幹活。他的經驗是，如果一件事打一開始就讓他心裡覺得不舒服，那麼就不要做下去了。他正打算敷衍着說聲謝謝然後假裝往東門走的時候，那個女人居然把狗繩遞了過來，說“正好，你幫我看着它，我有點事不方便帶着它。”

袁小帥呆住了，他回過神來，想要說什麼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說“它叫屎屎，很乖。”

來不及吐槽這狗的名字，狗繩已經被塞在他手裡了，他想叫住這個奇怪的女人的時候，因為他往前邁了一步，狗繩被拉得太緊，屎屎被拖得叫了起來。聽那聲音似乎是被勒的不輕，袁小帥趕快停下來，轉身很熟練的把小狗抱起來。他習慣性的撫摸小狗的頭，安慰說，“不痛不痛，沒事的。”

這時候，他聽到身後一聲巨響，有點像是街邊做爆米花的大爺開爐時那種放炮的聲音，又有些不一樣。

袁小帥覺得奇怪，有些害怕。他慢慢的回頭，然後他發現身後空無一人，也空無一物。

在人行道上，一個大活人就那麼消失了。這條路大體是直的，附近沒有通往公園裡面的小門，街對面也沒有那個女人，她真的是憑空消失了。

袁小帥徹底呆住了，他眨了眨眼，低頭看着屎屎滿是褶皺的額頭，靜止了一會後，笑了出來。

‘今天的黃曆，其實很适合幹活啊。’